一直到班會開始,老姚的投影出現在講桌後的時候,蕭大博士仍舊沒能決定到底用哪支毛筆給自己的新法書開光。
隻不過鄭清已經不關心博士的筆事了。
他更在意今晚站在講台上的教授——事實上,在老姚投影出現之前,年輕公費生就已經默默祈禱了數百次,希望今晚來教室開會的是教授的真身。
因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教授當麵申請,而在那件事上,一道影子能起到的作用非常微妙。
就像鄭清決計不會承認自己割掉的那條影子惹出的任何事故——不論它又炸了某座實驗室,還是搞大了有關部門某隻貓的肚子,都跟我們老實乖巧的在校生鄭清同學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
所以,當他注意到今晚站在講台上的教授是投影後,不免失望的歎了口氣。
“放心,傳奇巫師的投影跟你那條影子沒有任何可比性,我們向祂提交的任何申請,都可以視為向教授本人提出的。”蕭笑一邊對比著手中兩支毛筆身上的紋路,一邊隨口安慰道。
“但願如此。”年輕公費生咕噥著,開始低頭查看自己麵前那些申請材料。
材料是宥罪獵隊的,包括獵隊所有者宥罪騎士團的檔案、獵隊在社團聯合會與獵委會的備案、獵隊成立以來的所有戰績、獲得的榮譽以及獵隊每一位獵手的詳細資料,等等。
這些材料等一下都需要請教授過目,不能有一點疏漏。
當鄭清第九遍背誦獵隊成員的履曆表時,班會終於結束了,年輕公費生精神一振,伸手一撥,將那堆資料攬進懷裡,然後仿佛一隻受驚的兔子般向教室外衝去,試圖在教授投影消失之前攔住祂。
“教授!姚教授,請等一下。”
男巫揮舞著手臂,小聲叫著,終於在走廊拐角處,將身子已經漸漸淡去的教授攔了下來:“請等一下,有件事希望得到您的幫助。”
教授的投影驚訝的回過頭,看了年輕公費生一眼,停下腳步。
一同停下的,還有祂正漸漸淡去的身影。
“不要急,慢慢說。”他寬慰的笑了笑,身影重新凝實:“是魔咒課的作業有什麼問題嗎?還是魔法哲學的作業?又或者你明天早上要請假?”
鄭清飛快的搖著頭。
“不,不不,跟作業或者請假都沒關係。”他把手中那一遝厚厚的資料遞向教授,稍稍勻了勻氣,才補充道:“是校獵會……這屆獵賽學生會改變了規則,參賽獵隊需要尋找一位指導老師……我們宥罪獵隊希望您能擔任我們的指導老師,所以……”
他搓了搓手,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教授驚訝的揚起眉毛,簡單翻了翻手中資料。
“請我擔任指導老師不是…”話音未落,戛然而止,教授微微側著頭,似乎在聽旁人說話,隻不過他側耳方向一片虛空。
鄭清悄悄屏住呼吸。
他猜正在跟投影交流的,應該就是教授的本體。
“……很抱歉,”很快,投影恢複正常,衝男生抱歉的搖搖頭:“指導老師你們可以需要尋找其他教授了……”
“教授!教授!請您再考慮一下!”
年輕公費生聞言,頓時大急,連忙背誦起自己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宥罪獵隊去年校獵會新生賽中獲得了冠軍,當時是您給我們頒得獎;去年冬狩的時候,宥罪的任務完成度也是最高的;還有今年春天在貝塔鎮抵禦黑潮,宥罪獲得貝塔鎮管委會頒發的榮譽勳章……還有黑獄,黑獄大戰的時候,我們獵隊就在您的身旁,整座第一大學隻有我們一支學生獵隊在場!為此我們還獲得了聯盟頒發的梅林勳章……”
“我知道,我知道。”
教授的投影抬手連連向下按,終於讓意猶未儘的男生閉了嘴,然後他才苦笑兩聲:“我也同意,宥罪是一支非常優秀的獵隊……但身為九有學院的院長,我們幾個是默認擔任各自院隊指導老師的。”
“院隊!”鄭清微微張開嘴,頓時反應過來那幾支學校最強大的獵隊。
教授補充道:“雖然說很多情況下‘默認’的事情並非不能變通,但一則周五下午那份通知出來之後,趙橋第一時間就聯係了本體,提交了相關申請,再則,你也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我會一直很忙,恐怕在獵隊指導方麵沒辦法分配太多精力……九有學院院隊是一支成熟的獵隊,可能比你們更適應沒有我這個糟老頭子指手畫腳的指導方式。”
趙橋就是九有學院院隊的隊長,與張季信哥哥張叔智、裁決獵隊的狼人埃爾溫·霍夫曼並稱為意誌三傑——當然,從這個學期起,意誌三傑的名號大概已經沒人叫了,因為張叔智成為了全新的‘意誌’。
鄭清懊惱的歎了口氣。
其實周五收到蔣玉第一時間發來的紙鶴通知後,他曾經考慮過要不要立刻找姚教授申請,但當時宥罪隊伍內部還沒統一觀念,再加上即將到來的周末讓人習慣性懶惰,一拖二延,機會白白逝去。
“所以,”姚教授的投影抬起胳膊,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寬慰道:“很抱歉這件事幫不上什麼忙……但你們還有很多選擇,比如占卜課的易教授,或者魔藥學的李教授,他們都有非常豐富的獵賽經驗,而且時間應該也很充分。”
鄭清勉強打起精神,衝教授笑了笑:“沒關係,教授……打擾了。”
說著,他接過教授遞回來的申請材料,輕輕鞠了一躬,表示感謝。教授微微頷首,下一秒,身形驟然一散,當男生重新抬起頭後,教授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點點淡藍星光懸浮在半空中,正一顆接著一顆緩緩熄滅。
當鄭清回到教室門口時,宥罪獵隊其他幾位獵手還沒離開。
“怎麼樣?”辛胖子忙不迭開口問道。
蔣玉也關切的看了過來,隻有蕭大博士,抱著他那卷簇新的竹簡法書,仿佛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沒戲了,”鄭清聳聳肩,灑脫道:“老姚跟其他幾位院長是院隊們‘欽定’的指導老師……我們隻能找其他教授了。”
“就知道!”
胖巫師憤憤不平的揮舞著手中的羽毛筆:“這個糟糕的世界……就算在九有學院,也很難找到真正的‘公正與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