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顆橘紅色的火球在半空中交錯著,滑出兩道優雅的弧線,仿佛一個變形的十字架,又像是一把犀利的剪刀。
火光落下。
熊熊大火瞬間從柴堆間升起,將原本稍顯昏暗的場地照的一片通明,暗紅色的光線跳躍著,映照著那些千奇百怪的麵具,仿佛一副斑駁奇異的印象派水彩畫。
環繞在柴堆周圍的烏央烏央的人群忽的向外散去,在柴堆與人群之間留出一圈極其明顯的空地來。
咚咚的鼓聲不知從何響起,將火堆震顫的一抖一抖的。
伴隨著蒼涼而古怪的歌謠,一群拖著毛茸茸大尾巴的身影手拉手出現,環繞著火堆,跳起了古老的巫祝之舞。
黑貓頓時睜大眼睛,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險些一頭栽下樹去。
旋即,它意識到那些拖著毛茸茸大尾巴的身影,並不是狐族巫師,而是與今晚其他人一樣,裝扮而已。
“這麼隆重的嗎?”
黑貓忍不住懷疑起現實來——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但它原先隻以為今晚就是一群狂熱粉戴著麵具的狂歡。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鄭重其事的演講詞、莊嚴肅穆的祝禱舞,從頭到尾充斥著一股像模像樣的儀式感。
“隆重?”
堪罪使側著頭看了黑貓一眼:“每年的萬聖夜慶典都這樣……隻不過原先隻在亞特拉斯與阿爾法間比較流行,今年多了九有跟星空,所以更顯熱鬨了……但要說隆重,遠不及幾十年前隆重……當年萬聖夜可是有學校教授們參與的!唉,這年頭,不管什麼節,節味兒都越來越淡了。”
黑貓沒有在意身旁巫師後麵幾句牢騷。
它凝神注視著遠處跳躍的火光以及在火光中跳躍的身影們,十分好奇一會兒這場儀式會怎樣進行下去。
正琢磨時,頭戴獬豸麵具的巫師忽然揚聲喝道:“請祭品!”
“請祭品!!”
“請祭品!!!”
悠揚的聲音在沉沉的夜幕中傳出很遠,回旋激蕩,仿佛不止一位巫師同時開口,聲若洪鐘。
火堆四周古怪而蒼涼的歌謠愈發高亢,連帶著火苗也愈發旺盛。
黑貓下意識把尾巴夾緊後腿間,不自覺的弓起背,扯平耳朵,警惕的盯著遠處那令貓不安的場景。
戴著白色麵具的巫師不動聲色的注意著黑貓的反應,心底猜測著它的身份——雖然不久前教授提醒他最近低調一些,暫時不要招惹有關部門或者那兩支獵隊的年輕巫師們,但這隻黑貓並不在其列。
“不出所料。”黑貓低聲咕噥了一句。
堪罪使頓時回過神,目光重新落在那片喧囂的場地間,隻見四個身材高大的巫師扛著巨大的木架,從側麵緩緩入場,他們身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退去,留下一條寬敞的通道。
木架之上,綁著一個高大的草人,草人有著滑稽的蘿卜鼻子與黑曜石眼睛,頭頂一個半黑半白的帽子,身穿一襲素白長袍,袍子前後掛著兩個牌子,前麵兩字是‘祭品’後麵兩字是‘鄭清’。
“不出所料?”堪罪使玩味著這個詞,目光重新落在旁邊的黑貓身上:“你好像知道今晚的祭品不是那位鄭清?”
黑貓耳朵倏然豎起,轉了轉。
“嗬嗬,”它乾笑兩聲:“好歹也是第一大學……習俗上鬨一鬨可以,太過火肯定不行。想來學校也不會允許眾目睽睽之下真的燒死一個大有潛力的學生吧……這裡是第一大學,可不是宗教裁判所。”
轟!
遠處驟然亮起的紅光打斷了老槐樹上這段簡短的對話,一人一貓重新回過頭時,卻發現那個草人已經被丟進火堆,騰起數丈高的紅焰。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火焰燃燒的時候,黑貓渾身有種細微的刺撓感,仿佛大夏天光著膀子正在太陽下經曆暴曬。
火星四處飄揚,儀式現場的氣氛幾乎達到最高潮,高大木台上,穿著四色院袍的四位巫師齊齊舉起手中法書,聲音洪亮:
“遊行開始!!!”
轟!
仿佛在為這句話做注解,那熊熊燃燒著的火堆再次騰起數道高大的焰珥,與此同時,環繞火堆的人群歡呼著、雀躍著,驟然加快旋轉的速度,須臾間便分化出四支隊伍,每支隊伍為首的巫師都會高舉一個燃燒著的草人。
五顏六色的咒光不斷從隊伍中升起,幻化出形象奇異、色彩繁雜的鬼怪。
那些虛幻的鬼怪盤旋在人群上空,尖笑著、狂舞著,身後拖著長長的魔力光尾,最後一頭撞進隊伍最前麵燃燒的草人身上。每一頭鬼怪撞上去,人群中都會發出興奮的呐喊。
黑貓不需要仔細看,便能斷定那些草人胸前掛著的牌子上寫了什麼字。
“嗬,燒一個還不夠!”
它嘟嘟囔囔著,表情愈發微妙,隻不過旁人很難察覺夜色下、一張黑貓麵部表情間的細微變化。
遊行隊伍繞著廣場間最大的火堆轉了幾圈後,便化作四條火龍,向四個方向前進,其中一道便向黑貓所在的方向而來,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屬於九有學院的隊伍。
果然,在這支不斷逼近的隊伍中,黑貓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身影。
比如隊伍前麵高舉燃燒草人的家夥,壯碩的身材比旁人高了足足一倍有餘,淡藍色的皮膚在火光照耀下閃爍著紫紅的光澤,激昂的聲音仿佛打雷般響亮:
“燒死他!”
胖巫師高舉火把,義憤填膺,左右簇擁著歡呼的人群,一齊高呼‘燒死他’的口號,向著學府所在方向而來。
黑貓冷笑連連,開始琢磨回去後要不要在胖子枕頭
三個矮個子小女巫手拉手從人群中跑進跑出,手中各自舉著一個腦袋被摘掉的草人,時不時尖叫兩聲‘燒死他’的口號,她們頭上戴著狐狸麵具,身後拖著蓬鬆的大尾巴,隻不過其中一條尾巴是真的,兩條尾巴是假的。
黑貓扯了扯耳朵,感覺在這種場合看見這三個小丫頭一點兒也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她們竟然沒把林果拉進來。
這讓黑貓莫名感到一絲欣慰——終究還是有人沒參加這種無聊而且看上去傻乎乎的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