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芟shan)載柞zuo)這道咒語脫胎於古代魔法‘殺人如蓺yi’以及衍生魔法‘殺人如刈草’‘殺人如刈麥’,意思是殺人就像割草或者割麥子一樣,屬於大規模殺傷性咒語,常被巫師們用在戰場對敵之時。
就像現在。
懸於半空中的巨大身影用沙啞陰冷的聲音念出了這道咒語,目標囊括了學校與三叉劍的所有獵手,寬大的長袍在眾人頭頂悄無聲息的拂動,將整座戰場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兩部分,一半白晝,一半黑夜,而那些淩厲的殺機,正從夜色中源源不斷湧出。
當咒語最後一個音節落下。
一道道澹黑色的細線便從那濃鬱的夜色中飄了出來,雜亂無章,仿佛一把把被人隨意丟到空中的雜草,看上去沒有一絲重量。
其中有一根細線似乎飛錯了方向,飄向了那座早已落地的金字塔建築,然後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掠過了塔尖。
絲。
伴隨著輕柔悅耳的聲音,之前在巫師們瘋狂攻擊下毫發無損的金字塔,塔尖默默從塔身上滑落,斷麵平滑如鏡,邊緣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魔力節點,似乎塔身裡流轉的魔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噗。
幾顆射向巨大身影的金色符彈也掠過那些黑線,發出仿佛肥皂泡破碎的輕響,原本就細如發絲的金色彈痕,被剖成了更細的兩半,仿佛一朵凋謝的花,花瓣無力的垂落夜色中。
還有巫師們射出的魔咒。
以及他們設置在戰場上的魔法陣。
黑色的細線如同醫生手中的手術刀,精確而又細致的切割著這一小片世界裡的一切,空氣中傳來嗶嗶波波的聲響,像一根根琴弦斷裂,那是巫師們事先在戰場上設置的各種魔法陣,陣盤與咒式碎裂的聲音。
這就是刈草嗎?
蜷縮在地上的鄭清腦海驀然浮現了這個念頭,幾秒鐘之前,他試圖激發老姚獎勵的那張符籙,卻因為魔力反噬還未消解的緣故,痛的縮成一團,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抱著腦袋嘶嘶吸著涼氣。
也是他從小到大習慣了頭痛,才沒有因為這種莽撞而暈死過去。
眼角的餘光中,擋在宥罪獵隊身前不遠處的赤練獵隊助教們拚命砸出一道道守護魔法,卻絲毫阻止不了那些細長的黑線緩緩飄落。被切碎的咒語在半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璀璨的色彩,然後漸漸沉寂於越來越濃重的漆黑夜色中。
散落在戰場四周的巫師們拚命反抗著,安靜的反抗著,默默等待那道強大的咒語緩緩降臨,沒有人驚叫,沒有人求饒,也沒有遺言。
一如太陽落下,白晝消失變成了夜色。
一切都在無聲息間發生。
“彆放棄!”
赤練獵隊的隊長站在夜色與白晝交界的邊緣,清亮的聲音在這片戰場上突兀響起:“能跑就跑,跑不掉,也彆放棄……這裡是第一大學!”
砰!砰!
每說一個字,她就扣動一次扳機,平日裡珍藏的符彈仿佛不花錢一般,被她肆無忌憚的揮霍著,戰果寥寥,但她卻沒有一絲氣餒的跡象,仿佛一隻敏捷的羚羊般,踩著細碎的腳步,在狹小的範圍內靈活跳躍。
她的這份努力雖然打不斷頭頂緩緩落下的咒語,卻可以將那些黑色細線稍微打偏一些。但也因為她的掙紮,越來越多的黑色細線從夜幕中湧出,向她飄了過來。
鄭清一手捏著符槍,一手捏著符籙卷軸,試著坐起身。
還需要三十秒,至少三十秒,他才能調動一絲魔力。有了那絲魔力,他可以念動咒語,釋放藏在耳洞裡的青蛇;可以扣動符槍上的扳機,打光彈匣裡的血符彈;可以嘗試翻開寫滿禁咒起手式的那本法書,等等,不論哪一種,至少不至於像眼下這般任人魚肉。
而沒有那絲魔力,他甚至捏不碎蘇施君留給他的護身玉符。
有那麼一瞬間,鄭清非常後悔提前收起了哈哈珠子與雙頭米諾陶。
之前在宥罪展開二階戰陣後,為了避免這些寶物損毀,也因為它們能夠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小,所以鄭清將它們收了回來。倘若現在那些煉金人偶與牛頭人還在場,起碼能拖著大家向戰場邊緣撤退。
三十秒。
隻需要三十秒!
年輕公費生絕望而又無助的看著幾條黑色細線交錯著,宛如蛛網,滑向擋在最前麵的赤練獵隊隊長,看著那位女巫手中符槍從槍口開始被切成碎片,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吼,閉上眼睛,不忍看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扶起了他。
“能站起來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年輕巫師耳邊響起:“魔力反噬?唔,等等,我好像還有一點兒拉普拉塔之水……”
鄭清用力回過頭,感覺自己的脖子似乎要被自己扭斷了。然後他看到了一雙碧綠的眼睛,以及一張熟悉的麵孔。
“托馬斯!”男生聲音有些嘶啞。
“彆激動,這對撫平魔力反噬沒有好處。”曾經帶他進入學校的引導員按了按他的肩膀,從口袋裡摸出一小瓶清澈的液體,示意道:“快點喝掉它……”
“你……”
“我早就說過,這小子在的地方,總有處理不完的麻煩!”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聲音裡不無怨氣:“明明已經放假了,也不消停!”
不需要回頭,鄭清腦海已經想象出一個吊兒郎當、臉上嵌著鼻環唇釘的麵孔。他把頭向另一邊扭了過去,果不其然。
“聽說你們是在抓烏鴉?”許是注意到男巫的目光,希爾達助教翻了個白眼,嘲諷道:“為什麼三叉劍沒把你抓起來?我覺得你就是學校裡最大的那隻烏鴉!”
“你們怎麼……”
“我們怎麼這麼快到了?”托馬斯似乎猜到男生的困惑,微微一笑,抬頭向上看去:“托老沃特雷的福,他這道魔法切斷了鎖住整個戰場的空間錨……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鄭清循著助教的視線向上望去。
這才發現,一座澹金色的小山不知何時漂浮在了他們的上空,幻化出巨大的金山虛影,將所有巫師都籠罩在內,從夜色中飄來的黑色細線落在金山虛影上後,如輕絮般散去,沒有激起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