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聽過一個說法。侾
如果你現在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遭遇,以及遭遇的一切,那麼就在心底埋下一顆種子,日複一日澆水施肥,把自己的困惑連同日積月累的經驗一起,灌注進那顆種子裡,然後繼續過著快樂無知的生活。
直到未來的某一天,你能夠理解與接受的時候,便會突然發現種子不知什麼時候發芽長大,已經結出了豐碩的果實——無論那些果子是甜的、酸的、苦的,還是早已壞掉了。
鄭清感覺,自己剛剛就又埋下了一顆種子。
因為幫他檢查身體的巫師找不到男生體內任何被邪法侵蝕的痕跡——由於線索有限,即便大巫師也沒能卜算出太多有價值的消息——而在鄭清驚恐的叫破‘烏鴉’兩個字後,不到五分鐘,便有大大小小十多名不同階位的治療師、占卜師幫他檢查了身體,但無一例外,沒人在男生體內發現任何異常。
以至於有那麼一瞬間,年輕公費生都想剖開自己的胳膊讓他們再仔細查查了。
“讓牛肉變嫩的辦法有很多……”
不遠處,已經擺脫嫌疑的魔法生物學講師正與辛胖子小聲討論牛肉的幾種做法:“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挑選小牛,小牛的肉質最為鮮嫩,不需要過多料理,就是上好的美味;也有些人喜歡用金屬錘,通過敲打,擊碎牛肉裡那些粗大的纖維,這種辦法快速、高效,但是很辛苦,容易濺的到處都是,而且口感也欠佳;還有些人,比如我,喜歡用魔法鹵汁,在烤製前給肉上塗抹一層特製的鹵料,整個變化過程緩慢可控,在保留食材風味的同時,讓它更適合你的胃口……所以關鍵在於找到你自己的鹵汁配方。”侾
“你確定是烏鴉動了手腳?”耳邊的詢問聲把鄭清的注意力從牛肉鹵汁轉移回現實中,來自三叉劍的米利先生正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這位米利先生鄭清不熟,但聽dk的店員們提起過,去年暑假間他曾經多次帶隊拜訪過店裡工作的耳朵兄弟,似乎想要找到鼠仙人的蹤跡,但最終一無所獲。
就像這一次。
“千真萬確。”
年輕公費生誠懇的看著探員先生那雙淡灰色的眸子,就差賭咒發誓了。他覺得麵前這位探員與其說是一位巫師,倒不如說是保險調查員,穿著挺括的長袍,抱著小牛皮封麵的法書,每一個問題都在懷疑當事人似乎有不良動機。
“但是在場這麼多巫師,可以很確定沒有發現任何烏鴉的蹤跡。”
旁邊另一位三叉劍的探員忍不住‘善意’的提醒鄭清:“甘寧老師給你的烤肉由小精靈們烹製,他隻是在上麵塗抹了一點私人醬料……相關供應商與服務人員我們正在逐一篩查……現在的問題在於,你是怎麼知道那顆‘金色的銅豆子’是烏鴉們的手腳呢?”侾
問話的三叉劍探員把‘金色’兩個字咬的格外清楚,鄭清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他茫然四顧,參加宴會的幾位大巫師在給他檢查身體後,並未參與後續詢問,而是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什麼;圍在他周圍的學校老師與三叉劍探員們各個眉頭緊皺,似乎各有心事;還有站在人群之外的丹哈格與月下議會的客人們,表情有些微妙。
尤其那位米爾頓公爵,幾乎沒有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
“宥罪獵隊追蹤烏鴉不止一個月了,我們是學校最早察覺烏鴉存在的獵隊。”辛胖子終於從牛肉鹵料的話題中回過神,注意到同伴麵臨的狀況——身為記者的他最清楚談話時不能喪失主動權,搶先替鄭清回答了問題:“我們之前見到過它們使用這種東西!”
“有沒有可能是顆金豆子?”有人提出這樣的猜測:“我記得華夏有的地方,喜歡在吃的東西裡包裹錢財,寓意富足……”
“沒人會在烤肉裡包金豆子,而且金子呢?硌了牙後它怎麼就沒了呢?”
“會不會是譫妄?我的意思是說,可能看錯了?”侾
耳邊紛紛亂亂的議論聲聽上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鄭清深吸一口氣,靜心凝神,去找自己身體裡的那位‘租客’了解情況了。
“放心,是好東西。”
小青蛇寬慰的話一出口,鄭清頓時愣了一下:“真的有東西進來了?在哪裡?等等……你說好東西?你確定?我記得它是烏鴉們實驗的東西吧……上一個用它的北區巫師,已經變成怪物了!”
“怎麼會是怪物?”小青蛇怫然不悅,尾巴尖幾乎戳到男生鼻尖上了:“你們這些巫師一個兩個長得缺斤少兩、奇形怪狀,我都沒說什麼……”
聽到這裡,鄭清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小青蛇是海妖王一絲精氣執念殘留所化,這也就意味著它保留了海妖王的‘審美’,而海妖王,歸根到底,還是一頭妖魔。
妖魔與巫師是不一樣的。侾
想到這裡,年輕公費生頓時感覺自己表情崩壞了:“這算哪門子好東西!我不要長觸手,或者多十七八顆眼珠子!”
“眼珠子多一點兒,看‘道路’不是更清晰嗎?這對你掌握禁咒很有幫助!”小青蛇顯然無法理解男生為什麼反應會這麼激烈,語氣難掩困惑:“而且,這顆血脈種子可以極大強化你的肉身……你以前不是一直因為身體與精神不匹配而頭疼嗎?現在有了這顆種子,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你可以理解為它加固了你體內的‘大壩’,有它存在,你甚至能稍微提高對禁咒的控製力,不至於動不動就自爆。”
“我不要!”
鄭清懶得解釋,隻是語氣堅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為什麼其他人都找不到我被侵蝕的痕跡?”
小青蛇聳了聳肩膀——鬼知道為什麼鄭清會從一條蛇身上看出聳肩膀這種動作的——合上那雙紅藍相間的眸子,懶洋洋盤回禁咒之樹上:“因為那顆種子對你沒有‘害處’,更像一粒補藥,如果不被外部乾涉,你肉身變化是緩慢可控的,自然很難被人察覺……至於你不想要……不要就不要……抽時間自己慢慢剔除乾淨就行……”
“你不能幫忙剔除嗎?”
“拜托,我隻是一條正在不斷消亡的小蛇,怎麼有能力做這麼精巧的手術!”侾
“難道你不該保證我的安全嗎?”
“你現在難道不安全嗎?你現在甚至比吃掉那顆種子之前更安全與健康了!”
“我不想要你們那種健康!”年輕巫師感覺心態有些崩潰,在識海中嚷嚷起來:“我不想長那麼多觸角!”
“我又不是美容師……”
鄭清第一次知道,這條蛇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一時竟被它噎的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