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坐燈儘落,起看北鬥斜;
兒童強不睡,相守夜讙嘩。
巫師們的守歲儀式,與白丁們相比,是大同小異的。
所謂‘大同’是指點燃歲火,一家人圍坐一起,通宵守歲,直至天亮,整個流程與白丁的古禮幾乎完全一致;而‘小異’則是因為巫師們的歲火真的可以祛邪避瘟,而年獸也是真實不虛的魔法怪獸。
當然,到了現代,尤其布吉島這樣巫師聚集的地方,所謂年獸也不過是一種行為古怪的魔法生物罷了,許多巫師甚至會專門去曠野或湖海邊守候,就是希望能夠看一眼這種已經非常稀有的、傳說中的魔法生物。
鄭清第一次在巫師世界過年,心底難免也有一絲好奇。
來到巫師世界後,如果說他有什麼兒時的心願,那麼除了可以養在澡盆裡的小美人魚外,大概就是‘年獸’了。
他可是一直很好奇這種傳說中的怪獸長什麼模樣。雖然學校圖書館裡有它們的圖像,但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書上描寫終究隔了一張紙,讓人有些意猶未儘的感覺。
但鑒於他剛剛被烏鴉襲擊,身上的後遺症還沒折騰清楚,而且一晚上捏碎杯盤、壓垮桌椅,連連惹出事故,所以晚上守歲時,年輕公費生非常明智的沒有提出任何逾矩的要求,老老實實守在桌前,隻是時不時戳一下打盹兒的波塞冬,讓她睜開眼睛,彆讓她那條漂亮的大尾巴被燈焰燎焦。
整座青丘公館,今晚都會徹夜燈火通明。
隻不過其他屋子裡點燃的歲火都是一支支古卜來仙火,懸掛在牆壁與過道間,唯有眾人聚集的大廳裡,歲火是一盞小油燈。
燈雖小,焰光卻很明亮,豆大的青色焰火在油燈上靜靜燃燒,綻放的光芒將整間屋子填充的滿滿當當,釋放出一抹又一抹帶著祝福之力的魔法光輝。
公館的女仆們今晚也不需要工作,穿著寬鬆的常服,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或盤坐沙發上小聲讀書,或箕坐小茶幾前下跳跳棋,還有那性子跳脫的,乾脆恢複狐族真身,甩著大尾巴在桌椅間追逐玩耍,不亦樂乎。
鄭清坐在一群狐狸中間,入耳一片鶯鶯燕燕,目之所及,都是各種各樣毛茸茸的大尾巴,讓他心底不斷湧起去偷偷揪一下渴望。
“揪尾巴比揪頭發的性質還惡劣。”
蘇施君很輕易便察覺到男生眼底的蠢蠢欲動,提前警告道:“如果你因此被誰撓了滿臉花,彆怪我沒提醒你。”
嚇!
一隻澹青色的小狐狸聽到女巫的警告,非常積極的跳到鄭清腳邊,渾身軟毛炸起,仿佛一團青色的棉花糖,同時嘴裡發出恐嚇的聲音,原本已經迷迷瞪瞪的波塞冬,聽到這個聲音後,頓時又來了精神,尾巴一甩,追著那條青色的小狐狸玩耍去了。
鄭清毫無理由的認定那條青色小狐就是蘇芽。
“怎麼會……”他乾笑著,目送追逐玩耍的兩隻小狐,扯了扯腿上蓋著的毯子,似乎這樣就可以稍稍掩飾腦海中想要揪狐狸尾巴的念頭。
啪嗒。
一疊紅包皮被蘇施君丟進男生懷裡。
“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先給大家準備壓歲錢。”女巫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愉快的表情:“按照慣例,包括冬冬在內,公館裡所有人都有壓歲錢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
在蘇施君說出‘壓歲錢’三個字後,鄭清感覺滿屋子的狐狸都悄悄瞥了他一眼,眼神閃閃發亮,配合著茶幾中央那盞豆大的青色火焰,無端讓他打了個小小的冷戰。
“壓歲錢…嗎?”
鄭清對於這個詞兒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今天以前,在他固有的印象裡,自己還是收壓歲錢的那一方——但立刻,他想到自己在青丘公館的‘身份’,醒悟之餘,心底也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個聽上去極其普通的事情,代表了他人生中某個階段的結束。
“你給多少?”男生沒有經驗,隻能小聲谘詢給他紅包皮的女巫。
蘇施君正抱著一本《塞拉尹諾斷章》讀的津津有味——自從知道毛豆擔任波塞冬的貼身仆從後,她就對廷達羅斯獵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翻找了很多與之有關的書籍——聞言,歪著頭看向男生,非常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我?我給什麼?”
她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詫異之色,語氣裡帶了一絲幸災樂禍:“你才是公館的男主人好不好!順便,壓歲錢也有我的一份!”
鄭清嘴角微微一抽。
他有理由懷疑女巫盯上了自己的小金庫。下月初,也就是三月一號,鄭清給三叉劍的第一批五顆血符彈就要交貨了,而在此之前,財大氣粗的調查局已經將全部款項打進了男生在山姆大通的賬戶,完全不怕他賴賬。
前幾日去三有書屋找人時,鄭清就悄悄溜去山姆大通在貝塔鎮的分店,把第一批七百五十枚玉幣統統取了出來,裝進自己的灰布袋裡。
沒有其他原因,就是那種沉甸甸的分量讓人感到心安。
就像現在。
雖然他知道蘇施君想捉弄自己,但那些在灰布袋裡嘩啦作響的玉幣,給了男生莫大的底氣,來無視這種小動作。
“有,都有!”他很爽快的一擺手,從灰布袋裡摸出一枚玉幣,一點兒也不心疼的塞進一個紅色信封中。
按照眼前的女仆數量,他感覺自己可以每周都過一次年。
便在此時,耳邊傳來蘇大美女的幽幽的聲音:“一般來說,不管是銅子兒還是玉幣,封壓歲錢的時候都會封九個。因為九枚暗合九曜,九曜是九執,主宰人間吉凶禍福……當然,十枚也挺好,十全十美嘛。”
鄭清立刻停止了手邊的動作。
雖然玉幣很堅硬,但他擔心自己心情激蕩之餘,玉幣也扛不住他那股失控的力量。然後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紅色紙封與手邊的灰布袋,重重歎了一口氣。
青丘公館自然不可能給自家女仆發一堆銅子兒來壓歲。
金豆子又略顯俗氣。
一想到自己還沒捂暖和的玉幣就要嘩啦啦流進彆人的口袋,鄭清就感到一陣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