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步行街大部分店鋪都要開張了。
d&k也不例外。
這天早上,鄭清早早就來到店裡,給狐五與耳朵兄弟發開門利是,每人一粒金豆子,對普通雇員們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誠意的數字。
三有書屋裡仍舊沒有人,也沒有貓。
寒風掃過街頭,卷起幾片枯葉,襯托著站在書店門口的男巫身影愈發寂寥。是的,寂寥。因為鄭清今天是一個人獨自來店裡發利市的。
蘇施君沒有來。
蔣玉沒來。
波塞冬因為練習算術的緣故,也沒有來。
自從蔣玉住進青丘公館後,鄭清原以為女巫們每天都會刀光劍影,互相之間劍拔弩張,卻不料幾日下來,整座公館裡出奇的平靜。
平靜到甚至沒人搭理他了。
蘇施君整日整日的呆在書房裡整理實驗報告,間或去幾趟實驗室,每日也就三餐時能在餐桌見個麵;蔣玉更是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了書房,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甚至三餐都不一定準時用。
再加上被迫刻苦的波塞冬,整日瞎忙的蘇芽,以及其他總能自己找到活乾的狐女仆們,讓整座公館都像一座上緊了發條的座鐘,每時每刻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緊迫感——當然,這種窒息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公館裡‘認認真真’的氛圍,還是因為兩位女巫的存在而產生的,連鄭清自己都分不清楚。
這種環境下,他自然也沒有辦法虛耗人生。
除了提前裹完下個月要交給三叉劍的五顆符彈外,年輕公費生剩下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蘇施君推薦的那幾本參考書上,每天睜開眼是《符彈構造詳解》,閉上眼是《青丘秘法》,朦朧的時候腦海裡閃過的也是《辟邪符彈的結構特點與十七種製作方法》。
以至於很多次,鄭清懷疑自己不是在過寒假,而是從一個期末階段無縫銜接的進入了另一個期末考試階段。
所以,當‘破五’這天到來,意識到自己有一個正當理由出門後,他甚至早餐都沒有吃,便迫不及待溜出了青丘公館。
因為出來的早。
發完利是後還不到早上七點,太陽都沒有徹底跳出雲層之外,鄭清懷疑這個點如果回去公館,自己還要上一趟餐桌。
一想到餐廳裡那令人休克的氣氛,他就沒有了回去的勇氣,索性順著彎彎曲曲的街道隨性溜達,借口就是給波塞冬買零食。
一路從步行街逛到北區,街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年節的熱鬨氣氛還沒有從北區消散,一團團魔法生成的花卉嬌豔如新,抱著豎琴的小精靈藏在花朵後,不知疲倦的唱著動人的曲子,街角的老戲法師們穿著乾淨的長袍,笑嗬嗬給路過的小巫師們表演卡牌魔法。
小巫師們看完戲法後,一窩蜂的從鄭清身旁跑過。
其中一個小女巫嘻嘻哈哈笑著,抱著一隻肥碩的大青蛙,與她的小夥伴們追逐打鬨,她的額頭用花泥染了一朵像模像樣的漂亮咒印——不僅僅是她,鄭清注意到街上許多行人額頭都有一枚北區巫師的咒印,其中有些是真的,但大部分都是假的,毫無疑問,這種虛假的咒印代表了住在北區的戲法師們某種美好的願望。
“束縛咒!”小女巫舉起手中的青蛙,大聲衝自己的小夥伴們喊道。
立刻,距離她最近的一個小男巫雙手交叉在胸前,渾身僵硬倒在地上,同時大喊:“啊,我被捆住了!”
其他人則一哄而散,跑的愈發歡快。
鄭清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勾了起來。
“以前我在老姚的魔法哲學課上聽到過一個問題,”科爾瑪的聲音突兀的在他耳邊響起,男巫回過頭,看到這位北區大賢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旁,正一臉溫柔的看著那些嬉笑打鬨的小巫師們:“一個經曆了巨大苦難的人,要得到多大的幸福,才會覺得人生有希望?”
鄭清皺了眉,覺得這個問題很難。
不論苦難、幸福、還是希望,都是非常難以量化的概念。
“答桉是一點點,”科爾瑪似乎也沒想著男巫能答出來,自顧自給出結論:“隻需要一點點幸福就夠了……這次來北區,感覺怎麼樣?”
“他們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幸福。”鄭清真心實意的稱讚著:“跟我第一次來北區時感到的那種無處不在的絕望完全不同……”
“他們真的幸福嗎?”
科爾瑪微微搖頭,按著鄭清的肩膀,帶著他向前走了幾步,眼前街景如走馬燈般閃過,隻是眨眼功夫,兩人便從北區邊緣來到北區深處,一間狹小的酒館裡。
酒館中,一群約莫十七八歲的北區巫師正聚集在一起,聽一個站在桌子上的瘦削男巫講話,那名男巫揮舞著胳膊,表情激動:
“……不管阿爾法還是九有,都在敷衍我們!給予北區巫師更多自由?那是圈套!讓北區巫師與聯盟其他巫師平等?都是笑話!沒有魔力的平等,就不存在事實意義上的平等與自由!聯盟的官老爺與學校,隻是用那些漂亮的字眼兒湖弄我們……我們需要的不是什麼見鬼的機會自由,而是事實意義上的上學自由!知識自由!上學平等!知識平等!”
“……一切處於邊緣的巫師們團結起來!”
“……砸碎九有與阿爾法那見鬼的平等與自由!我們不要哲學,我們隻要魔法!”
“……唯有犧牲……”
酒館裡的咆孝與畫麵漸漸模湖。
鄭清收回視線,抬頭看了一眼北區的天空。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於北區上空湧動的雷霆越來越濃鬱,而在北區下方燃燒的火焰也越來越熾烈,不知什麼時候,這個剛剛煥發了生機的社區就會在雷霆與火焰的交鋒中,化作一片灰儘。
“生命對希望的渴求是無止境的。”
科爾瑪的聲音在鄭清耳邊響起,顯得有些疲憊:“我也是前段時間才慢慢領會了這一點。我不能責怪他們貪心。他們追求的,不過是學校裡那些巫師習以為常的事情。但我也知道,學校或者聯盟也不可能有足夠的資源滿足所有巫師的需求……”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鄭清轉頭看向科爾瑪,語氣認真,他知道女巫不會無緣無故帶他看這些東西,但他同樣不希望剛剛在北區升起的這束細小的火苗就此熄滅。
最起碼,他希望下一次來北區,還能看到那個額頭用花泥染了咒印的小女巫,興致勃勃的與她的小夥伴們玩遊戲。
“教他們魔法怎麼樣?”科爾瑪微微一笑,歪著頭看向年輕公費生:“我知道你符籙學很好。如果有時間,你可以教教他們。”
“沒問題!”鄭清感覺這個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很豪爽的拍了拍胸口,但以防萬一,他還是補充道:“如果有時間,絕對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