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巫師們常說,世界上有兩種巫師,一種是靈魂支配肉體的巫師,一種是肉體被靈魂支配的巫師,前者外在表現為自知且自律,後者外在表現為無知且失控。
但鄭清覺得在這兩種之外,還有第三類巫師。
自知且失控的。
比如那些自我流放進入星空的龐大存在;比如那些在妖魔氣息侵蝕下緩緩墮落的巫妖;再比如主動接納烏鴉改造的黑巫師沃特雷或者北區的瓦裡斯先生。它們知道自己在未來的某一時刻可能會失去控製,但它們不會為此做出改變。
鄭清不想成為第三類巫師。
他隻想安安穩穩的活著。
但大部分時候,生活總喜歡逆著人們的心意發展。就像現在。原本那顆禁咒種子已經讓鄭清疲於應付了,現在身體裡又多了一粒血脈種子,以至於有時他的心底會升起一種古怪的情緒,感覺自己身體就像一塊肥沃的土壤,什麼種子都想塞進來看看能不能發芽。
想到發芽,他忍不住轉頭看向窗外。
冬末春初的陽光已經多了幾分和煦,金色的陽光、藍天白雲、再加上黃色的柵欄、綠色的藤蔓、姹紫嫣紅的花朵,共同構築起一座漂亮的小花園。
年輕公費生忍不住伸出手,攤開手掌,托起一縷陽光,仿佛下一秒手心就會冒出一個綠芽,抽枝吐葉,然後開出一朵血肉飽滿、滴答著殷紅的妖豔之花。
“……我從事的是血脈方麵的研究,平日更傾向於從血脈異變與進化的角度出發看待問題。有的時候難免以管窺天,疏漏其他必要線索。再加上魔法的世界浩瀚無邊,而個人的能力與視野卻非常有限,所以在這件事上,你們還是要多多谘詢其他專業的教授與治療師的意見,或可得他山之石……留步,留步……不客氣,都是同僚,舉手之勞……”
耳邊傳來蒙特利亞教授告辭的話語。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替鄭清檢查時有所收獲,亦或者因為他尚未完全掌控大巫師的真身,教授周身氣機起伏不定,情緒也較之前亢奮許多,連帶著話語也顯得有些囉嗦。
“你在看什麼?”耳邊傳來蔣玉好奇的聲音。
鄭清回過神,立刻注意到另外兩位大巫師正齊齊看向他,似乎擔心剛剛檢查有什麼不妥,頓覺不好意思——彆人正在為自己的健康操心,而自己卻在一旁跑神。
殊為無狀。
“抱歉,”他果斷道著歉,卻並未提及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是含糊道:“我隻是突然想到‘年’就要過去了……有些感慨光陰似箭。”
說著,他握住了攤開的手掌。
仿佛想要抓住掌心裡那抹陽光。
“光陰似箭。”
蘇施君重複著他的這個詞,輕笑一聲,竟沒有顧忌身旁外人,話鋒微轉:“你知道過年意味著什麼嗎?不是寒假、下雪、紅燒鯉魚或者年獸。過年意味著春天就要來了。年節就是春節。如同黑夜末尾的啟明星,當你看到它的時候,太陽也就快升起來了。”
說話間,一行四人已然來到青丘公館門口。
說者或無心,聽者卻有意。
蒙特利亞教授停在柵欄外那條淺淺的小溪前,低著頭,看著腳下淙淙流過的清澈溪水,冷硬的表情多了一絲柔和,連帶著周身氣息也驟然穩固了許多。
他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輕聲讚同道:“對啊,年節過了,春天還會遠嗎?”
與之相似。
鄭清也想到了早上在貝塔鎮北區見過的那個額頭用花泥染了咒印的小女巫,默默思量,或許對她來說,科爾瑪成為大巫師的那一天,才是北區巫師們的新年吧。
蒙特利亞教授離去後,蘇施君並未返回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