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原本並非蜘蛛們活躍的季節。
作為它們食物的其他蟲豸還沒有完全從土壤深處複蘇,所以大部分蜘蛛原本應該靜靜呆在石縫與樹洞裡,藏在厚厚的蛛網中,等待驚蟄之後,天氣變得更暖和一些再出來。
但第一大學終究與外界不同。
充盈的魔力讓這座校園即便在寒冬也能保持足夠的活力,因而,當鄭清與蔣玉漫步樹林間被絲絲縷縷從枝頭垂落的蛛絲煩惱時,兩人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妥。
充其量,就是鄭清必須走的稍微靠前一些,手中揮舞著一根細長的樹枝,隨時打散頭頂那些輕飄飄的白色絮狀物,確保側後方的女巫不會受到任何乾擾——當然,對於巫師而言,原本有更輕鬆的手段,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方式比‘親力親為’更顯誠意。
直到蔣玉身上突然傳來玉石相撞的清脆碰撞聲。
叮!叮!
原本走在側後方的女生一把拽住了男巫。
“等等!”
她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沒有任何說明,兩人隻是相視一眼,鄭清便立刻讀懂她目光中的含義,丟掉手中樹枝,反手就摘下掛在腰間的法書。
為防萬一,他還從灰布袋裡抽出那支柯爾特——即便他覺得在學府之中不可能有需要使用符槍的機會。
“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探測魔法的波動以兩位年輕巫師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擴散,活躍的魔力將那些掛在樹枝間的蛛絲激的飄拂不定,但根據魔法反饋,四周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常。
初春的小風穿梭在柳林間,拂動一根根細枝,隱藏在樹冠裡的鳥雀們低吟婉轉,隱匿在灌木下的蟲豸窸窸窣窣,緩緩爬動,都不像是受到驚嚇的模樣。
鄭清撥開幾縷飄落的蛛絲,看向女巫。
麵對男生困惑的眼神,女巫隻是無聲的指了指腰帶上掛著的禁步——隻見玉飾上的玉珠正無風自動,相互碰撞著,兀自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禁步?”
鄭清斟酌著看了女巫一眼,懷疑是她走路快了的緣故。
“是,也不是。我不喜歡禁步,所以請人幫忙把它改成警示玉飾了。”女巫似乎猜到男生的言外之意,稍稍加重語氣:“如果我前麵有危險,它就會做出一定的提醒……雖然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危險。”
啪!
幾顆乾癟的鬆子從天而降,砸在鄭清腳下。
動靜雖小,但在這種時候卻引得兩位年輕巫師齊齊後退一步,手中法書綻放出薄薄咒光,法術蓄勢待發。
但抬頭望去,鄭清隻看見樹杈間蹲著一隻毛色油亮的雙尾鬆鼠,正睜著一雙漆黑的小眼睛,警惕的盯著樹下路過的年輕巫師們。它的頭上頂著一顆乾透了的鬆塔果,塔身上一小半鬆子已經被摳出來,留下一排排連綿蜿蜒著的漆黑小洞,宛如一個失去蜂群的蜂巢。
半空中仿佛飛過一隻呱呱叫著的烏鴉,嘲笑林子裡的風聲鶴唳。
“會不會是你的預警魔法太敏感了。”
鄭清指著那幾顆乾癟的鬆子,乾笑兩聲,女巫狐疑的目光也在鬆鼠與腰帶上的禁步間徘徊著,臉上也露出少許不自信。
複行十餘步,依舊平安無事,倒是樹上垂落的蛛絲愈發密集了一些,讓人不由開始懷疑附近是不是隱藏了什麼危險的毒蜘蛛。
呼!
鄭清習慣性的揮舞著手中新撿來的細枝,撥開擋在前麵的蛛絲。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感到枝頭裹上蛛絲後的遲滯,反而感到手上一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聽耳邊女巫一聲驚呼,旋即腰間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把他從原地硬生生拽向後麵。
“是秦嶺古箏!”
蔣玉略顯急促的聲音在鄭清耳邊響起:“非常罕見的一種蜘蛛,吐出的蛛絲會根據周圍環境魔力濃鬱程度而發生變化,魔力越濃鬱蛛絲越堅韌鋒利……非常非常危險的一種生物!學校裡怎麼會有這種鬼東西?”
不需要她強調兩次‘非常’。
鄭清看著手中殘留一半的樹枝上那平滑的斷口,以及此刻躺在地上的幾節碎樹枝,後背也是冒出了一層冷汗。
前方不遠處,十幾根晶瑩剔透的蛛絲從樹枝間垂落,隨風緩緩起伏著,似乎他的呼氣稍微大一點就會把它們吹斷,但真正接觸過,才清楚它們的危險。
“葛之覃兮。”
鄭清召喚出一條細長的藤蔓,小心翼翼向前伸去。
一根,兩根,三根,前麵幾根蛛絲都是普通蜘蛛吐出的,被藤蔓輕易扯斷。到了第四根,藤蔓剛剛搭在蛛絲上,稍稍一用力,自己就斷成幾節,劈裡啪啦掉在了地上。
兩位年輕巫師不約而同吸了一口涼氣。
“校工委的大爺們又該罵人了。”
鄭清咽了一小口唾沫,摸了摸束在腰間的那幾根粗大藤蔓,轉頭看向蔣玉,露出一絲慶幸:“剛剛如果不是你在後麵拽了我一把……”
“就算我沒發現,你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蔣玉此刻也回過神,拍了拍法書,收起一直束縛在鄭清腰間的藤蔓,輕輕籲了一口氣,半開玩笑的說道:“你忘了自己現在多皮糙肉厚了嗎?我懷疑那些秦嶺古箏的蛛絲最多能切下來你幾根頭發,或者給你撓撓癢……”
“對巫師來說,每根頭發都很重要……現在怎麼辦,我們通知學校嗎?”鄭清沒有隨隨便便對女巫道謝,而是與她討論起後續處理方案。
“當然先通知學校了。”
蔣玉抬頭看了看天色,玉手一翻,一隻活靈活現的青鳥便出現在她的手心,她對它低語幾句後,青鳥張開雙翅,嗖的一聲便消失在兩人視線中。
“我剛剛意識到,”鄭清轉著手中的細枝,看著青鳥消失的方向:“你說類似紙鶴與青鳥這種傳訊手段……算不算活化術的一種呢?”
“算。”蔣玉將腦後的頭發束了束,語氣也恢複了最初的輕快:“但就像狗頭人有龍族血統一樣,紙鶴、青鳥或者牆上掛著的肖像們所體現的‘活性’與我們需要的分身,完全是兩個層麵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