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施君有理由生氣。
現在是亥中——也就是晚上十點左右——正是她一天中靈感最豐富,研究效率最高的時間段,幾分鐘前,她剛剛讀完實驗室第三七九五號實驗體的二維進化報告,看到了幾個令人愉快的數字,腦海裡冒出幾個美妙的念頭。
然後就收到自家分身的"尖銳爆鳴"了。
大狐狸在傳訊中說的非常可怕——她老公在那個魚人族的圩市上玩占卜,好像把自己玩死了!現在一動不動!
倘若白丁世界,人死不能複生,蘇大議員說不得會把自己那幾個靈感記錄下來再趕去現場。但在巫師世界,隻要巫師階位足夠高,手腳再麻利些,從死神手中搶回一兩條靈魂算不上什麼稀奇事情。
前提是"速度要快"。
所以蘇施君被迫丟下手邊一籮筐工作,丟下一大堆研究員以及她那幾個寶貴的靈感,動用重點實驗室主任與月下議會上議員的雙重特權,借助學校守護法陣,直接撕開一條空間縫隙,抵達了案發現場。
但一落地,她就發現情況與大狐狸說的好像不太一樣。
首先,鄭清沒死。
雖然確實是一動不動,氣息稍弱,但大巫師對生命的認知遠超普通巫師,她能非常清晰的看到流淌在鄭清周身的魔力依舊穩定且通暢,這不是死人能維持的狀態。更重要的是,鄭清那廝的黑寶石貓還在一旁好端端活蹦亂跳著,全然不像一個本體瀕死的分身。
其次,那幾個貓臉。
學校對某人另眼相待,在她看來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她沒料到現在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直接安排護衛的地步了——是因為臨近畢業的緣故麼?——關鍵在於,這些護衛並沒有儘到他們的責任,這就讓人非常惱火了。
最後,才是這個老魚人。
她不相信這頭深諳占卜術的老魚人不知道鄭清與自己的關係,就像她不相信這頭老魚人看不到鄭清身上迥異於常人的因果線,不相信老魚人不知道降靈占卜的危險。
占卜師們的靈覺都是非常敏銳的,它不該讓他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這是這起事故的直接原因。
所以,她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老魚人身上。
大巫師有如實質的目光沉甸甸的壓在老魚人身上,令它戰栗不止。
與夤夜而來的上議員不同,在場諸人中如果有誰最懊惱、委屈、驚慌失措,莫過於魚人族的老祭司了。
雖然它並不清楚鄭清的真實身份,但身為一位有神靈——即便是野神——眷顧的技巧高超的占卜師,他還是能掂出這位年輕巫師的一點分量的。
這也是他最終同意鄭清要求的緣故。
幾乎不需要承擔什麼風險,就能賺到一個玉幣,還能夠為魚人族交好一位巫師界的年輕翹楚,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大家來圩市不就是做生意的嗎?
但千算萬算,靈覺中隻有"輕微惡心"程度的風險,在儀式進行時竟陡然飆升,變成了近乎生死攸關的可怕程度。前後差異讓它簡直懷疑章魚顱骨下的人換了個腦袋——或者更符合"常理"的推測是,亞格涅格垂涎這具年輕鮮嫩的肉身,試圖鳩占鵲巢。
它一時竟不能確定哪一種情況更糟糕。
……
且不提委屈驚惶的魚人族老祭司。
圩市出口處,那些原本因為市場被封鎖而聒噪吵鬨的客人們,此刻也隨著如潮水般湧動的大巫師氣機而紛紛偃旗息鼓——即便他們並不清楚這位突然降臨的大巫師的身份——現實的引力迫使他們重新安靜了下來。
雖然在第一大學,大巫師並不見得是多麼驚人的身份,但這並不意味著學校外麵的巫師也有這種心理優勢。
普通巫師是沒有辦法無視這種生命本質差距的。
尤其看現在的情況,布吉島的主人第一大學,依稀是站在這位大巫師身後,就更沒人出麵去觸這個黴頭了。
唰!
唰唰!
緊隨蘇施君之後,又有數道身影出現在帳篷裡——這讓原本空間就不是很大的魚皮帳篷變得格外逼仄——而這些新來者無一例外,都戴了貓臉麵具。隻不過根據他們袍色不同,可以判斷其中一些貓臉屬於校工委,一些貓臉屬於校醫院。
穿著白袍的治療師們第一時間湧到石椅下的昏死者身旁,開始緊急施救。
「蘇議員,請稍安勿躁。」
另一位穿著灰袍的貓臉巫師也開了口,他的聲音有些蒼老,或許這也是他出麵的唯一原因:「這起事故,學校會徹底調查的,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違反規定的人。」
這裡,他的用詞非常巧妙,隻使用了"違規"這種可輕可重的措辭,顯然在心底已經對這起事故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
「——還有你們,」灰袍巫師轉而看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派兩個人,把這幾位同學送回學校。」
「我們是當事人,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前,我不會離開的。」蔣玉突然開口,讓灰袍巫師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看來,他是承擔了一定風險來把這幾個年輕人摘出去的,怎麼聽這小女娃的語氣,還不樂意了呢?
相比較而言,蕭笑的表態就委婉多了。
「協助調查這事兒我們熟,」他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兀自躺在石椅下一動不動的某人,然後飛快的收回視線,垂目低眉:「……在這裡我們也可以幫上一些忙的。」
「你們……」灰袍老人啞然。
「你們在這裡隻會礙事,都回去吧。」蘇施君眼睛盯著不遠處那些治療師們,聲音已經沒了剛剛進門時的火氣,卻仍舊帶著幾分淩厲:「——他沒什麼大事。後麵有需要協查的地方,學校會通知你們的。」
蔣玉還想張口說句什麼,忽然感覺袍子被扯了扯。
她低下頭,黑寶石貓、白玉貓、甚至還包括波塞咚,都齊刷刷衝她搖頭,顯然提醒她此時僵持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青色的大狐狸安靜的蹲在一旁,像是一尊雕塑。
整個帳子裡,或許隻有毛豆跑的最快——在蘇施君一進場,它就夾著尾巴消失在了魚皮帳篷裡。速度之快,讓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它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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