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自是不可能用自己的符槍與符彈,去轟自家分身的腦門。
但這種低維乾涉高維的魔法問題,他也很感興趣,而這堂課的教授恰巧是為數不多可以解答這個疑惑的巫師。
與周六下午另外兩門課——收斂的原則、阿不思多猜想——相同,維度派概論這門課的教授也是來自有關部門。
所以,這位教授對班上某位身份特殊的同學了解更多一些。
在聽到鄭清的問題後,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年輕巫師一眼,並未直接開口,而是走下講台,來到牆邊,攥起拳,砰的一下敲在了牆壁正中央。
動作乾脆利索。
哢嚓!
整座教室都被這一拳打懵了。
潔白的牆壁上驟然出現了一個小點兒,以他落拳點為中心,蛛網狀的裂痕飛快的向四周擴散,牆內發出不詳的哢哢聲,似乎下一秒這座屋子就會崩塌。
正胡思亂想的鄭清頓時被驚得目瞪口呆。
其他幾位學長的表現也並不比他強許多,大家張口結舌,都下意識站起了身子,有人向教室門口的方向挪了挪,有人扶著桌子似乎猶豫要不要鑽進桌底,還有人的胳膊半舉不舉,好像在遲疑要不要詢問教授發生了什麼事。
一群穿著灰色袍子的小精靈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卻見站在牆前麵的巫師背對著它們揮了揮手。
“都是教學安排,下去吧。”
教授語氣輕鬆,仿佛剛剛沒有砸壞教室的牆,隻是摁死了一隻蚊子——但這種‘正常’的態度也讓班上同學悄悄鬆了一口氣——說話間,教授還順手把身旁的一張椅子變成黃皮獅子,丟出了門外。
小精靈們遲疑著,麵麵相覷,最後老老實實退出了教室。
走廊裡隱約傳來黃皮獅子、校工、以及其他班上同學的聲音,但最終也沒有人再次進教室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
站在牆前忙碌了片刻的教授轉過身,露出身後的‘大作’——他在雪白的牆壁上畫了一幅畫,描述的是一座被巨人木棒砸中後正緩緩崩塌的山峰,剛剛那一拳砸中的地方,正是木棒與山峰接觸的地方,也即崩塌的核心。
整幅畫裡,巨人、木棒、山峰等等,所有畫麵都在牆上,隻擁有長度與寬度。
唯獨那些崩塌的裂痕,擁有了真實不虛的‘高度’。
“看懂了吧?”
教授的目光在學生們身上一一滑過,見大家都若有所思,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沒有等任何人開口,自顧自解釋起來:“……就像我在這堂課上反複強調過的那句話——當我們無法處理某個未知概念的時候,我們不妨把這個概念歸納為一條維度——這個歸納的過程,你們既可以理解為‘收斂’,也可以理解為‘降維’。
降維是讓低維理解高維的最簡單直白的方式。
剛剛有同學詢問低維對高維的乾涉效果,我想讓你們看看這幅畫。大家可以很容易把這幅畫代入進某個二維世界,那麼畫上的一切內容理論上應該都是二維的。但我這一拳……”
他的手指點在了拳痕的中心。
敲了敲。
“——這一拳,給予了這幅畫不曾擁有的‘高度’,讓這個二維世界的戰爭產生了‘破壁’效果,仿佛它衝破了法則的束縛,在更高維度上生效了。相似的,我可以在這頭巨人身上抹一絲真實不虛的巨人之血,或者在山體崩塌的地方嵌一顆黑曜石,都會讓這場原本發生在二維世界的戰爭餘波擴散到三維世界裡。”
“而這,就是我對鄭清同學剛剛那個問題的第一個回答。”教授慢悠悠走回講台,提筆寫了一個大大的‘一’字:“……低維世界想要在高維世界留下痕跡,必須通過‘高維’的方式。否則,就像那幅畫,你在畫布上留下再像立體的圖案,終究也隻是一種視覺錯覺,隻是一種‘幻術’……我們可以說幻術是理解更高維度的一種有效方式,但決不能混淆虛幻與真實之間的距離。”
就像血符彈。
鄭清在心底默默念叨著,突然有點好奇,自己現在的狀態。理論上,自己還隻是個貨真價實的低階巫師,但另一方麵,自己又擁有很多‘高維特征’。
他不由再次轉頭,看了一眼牆上那幅畫。
“——但另一方麵,高維世界對低維的影響確是不可控的!”
講台上,教授稍稍提高聲音,加重了語氣,鄭清連忙挪回了視線,卻見教授不知什麼時候拎起了一張桑皮紙,正在向左右展示,見男生回過頭,才打了個響指。
一滴墨水憑空出現,落在白紙上,迅速洇開。
“……三維世界的一滴水,落在二維世界——這裡我們用一張紙來代替——不考慮阻力的情況下,會自然洇開。如果紙張無限薄,直至沒有高度,變成真正的二維,那麼那滴水也會隨之無限擴散開,直至填滿整個二維世界。
用通俗的話來理解,這就是‘降維打擊’。
高維世界的一點存在或者概念,落入低維,坍塌後,崩散的能量會填滿整個低維世界。站在二維世界的角度,大概相當於世界上的某個點突然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能量,釋放出可以填滿整個世界的物質……”
鄭清下意識想到了高中學過的‘宇宙大爆炸理論’,教授剛剛滴在紙上的那滴水,像極了大爆炸理論裡的‘極點’。
“——這就是跨維度影響的不可控性。”教授把那張被一團墨汙染的紙揉了揉,丟進垃圾桶,看了一眼鄭清,語重心長道:“所以,我說這麼多,是想提醒諸位,不要好高騖遠,輕易觸碰你們無法掌控的力量。否則很可能你們無心的一個舉動,就會毀滅一個世界。”
鄭清腦海閃過大一校獵賽時那座近乎融化的二維進化實驗室的紅光,閃過夜色下吐著血倒飛走的色譜拉諾的身影,閃過被一根細長紅柱切開的黑獄內城的畫麵。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
用力搓了搓耳朵。
掛在他耳朵上的青色小龍任憑揉捏,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