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放下酒杯,從懷裡拿出自己的煙鬥,凝實的身影上再次閃過幾道不起眼的細微波動。
“再一個……小蘇看不住你的。”
老姚拿著煙鬥的手點了點酒吧主人,搖了搖頭“原本可以讓抱陽子跑這一趟,但你也知道,現在島上的情況有些微妙,能少一點動靜,就少一點風波,所以我就能者多勞吧……反正聊一個也是聊,聊十個也是聊,大家都很聰明,我就少了很多麻煩。”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的人品。”流浪巫師舉了舉自己是杯子。
“你的人品確實可以,”老姚嗬嗬一下,吧嗒了一下煙鬥“但做實驗嘛,最重要的是嚴謹……就像我從來都是自己管理實驗室的賬本,不會用金子去考驗人性。”
這個答案非常符合流浪巫師的經商之道。
所以他無話可說。
而來做客的老姚也不願多事。
屋子裡一時陷入安靜,隻有流浪巫師杯子裡星光熠熠的流金歲月,與姚教授煙鬥中若有若無的一點暗紅,見證著時間的緩慢流逝。
又一杯酒下肚。
酒吧主人忍不住轉頭又看了一眼窗外,收回視線後,他非常突兀的開口“教授,您覺得他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這個問題問的非常含糊,似乎是在說那些搗鼓出沙箱的年輕人,又像是在說旁的什麼事情。
“這是個非常美妙的問題。”
老姚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給出了一個非常明確的回答“所以,我必須用語言學上最美妙的三個字眼兒來回答它——不知道。”
流浪巫師不知道‘不知道’三個字美妙在什麼地方。
但他知道,自己可以安安穩穩、麵對麵與第一大學傳奇巫師閒聊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他開門見山直接問道“那您怎麼看待前些年巫師界在妖魔血肉分析領域的理論性突破?”
考慮到客人的真實身份,這個問題可以說是非常大膽了。
九有學院的院長大人沉默片刻。
“我很喜歡這個理論。”
他斟酌著字眼兒,慢吞吞答道“但我認為每種理論都有它存在的曆史時期。就像信息大一統理論與維度論……包括維度論在內,你知道的,新的魔法理論,總會充滿各種矛盾與謬誤,所以一般情況下,我不會把不符合理論的觀測直接稱之為‘錯誤’,而是認為它屬於某種‘開放式結果’或者‘不完整結果’。”
“那您覺得普通巫師有能力承接高階妖魔的血肉嗎?”流浪巫師表情嚴肅的追問道。
這一次,老姚沒有猶豫,非常認真回答道“不要那麼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獲得‘開放式結果’的。高階妖魔的血肉裡,蘊含了屬於祂們的道,或者說,用更符合低維生命的詞來形容,蘊含了祂們的‘意識’……低維意識永遠不要嘗試理解、影響或者乾擾高維意識,因為祂會在支配你的同時,讓你覺得祂受到了你的支配……這是一種無聲的墮落。”
“你認為他們墮落了?”流浪巫師下意識反問。
問出口後,他才察覺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太過直白了。
但屋子裡的傳奇巫師並沒有在意他的迫切,而是轉頭看了一眼窗外,輕輕歎了一口氣“天黑有一條清晰的界限嗎?是太陽落下,還是月亮升起?沒人能說得清……就像墮落……他們早已墜入黑暗,卻沒有開始墮落,仿佛處在白天和黑夜之間模糊而耀眼的‘黃昏時分’。”
流浪巫師咀嚼著‘黃昏時分’這個詞,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