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華走了,柳冬生又來了。
李文軍以為柳冬生是來說進廠的事,帶著幾分歉意說:“你看,現在廠子都被封了。”
柳冬生擺了擺手:“不是。我不是來問你這個的。我來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李文軍一愣:“嗯?”
柳冬生:“你要幫忙就叫我。打架也行,做工也行。我不要你的錢。”
李文軍心裡忽然有些感動:他知道柳冬生在用自己的方式報恩。這家夥雖然平時不靠譜,卻比那些,他好的時候就笑嘻嘻,他不好的時候就上來踩的人好太多了。
他想了想:“暫時沒有。如果我需要一定告訴你。”
柳冬生點頭:“好。”
他一句多的話都沒有,轉身就走。
李文軍暗暗思忖:柳冬生這樣,他還真是要琢磨一個好位置給柳冬生才行。
那邊王小山意氣風發,準備了一堆原件和從文軍電子廠拿來的殼子。他對技校學生發表了一通講話,說李文軍是資本家,隻會榨取剩餘價值。他才是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的接班人,相信有覺悟的同誌都會堅定不移地支持他。
那意思,其實就是“大家提高一點覺悟,好好幫我乾活,但是不要跟我要錢。”
有人叫他:“王廠長。”
王小山對這個稱呼很受用:“嗯,什麼事。”
有人來跟他說:“李文軍回來了。”
王小山滿不在於:“回來了就回來了。他一個小混混,還能把我怎麼樣?我就開廠了,我就做對講機了。”
他叫人從李文軍那裡偷了二十幾個關鍵電子元件過來,還拆了李文軍給周立國的對講機對過了,跟裡麵那個關鍵電子元件一模一樣。其他二極管三極管什麼的也都有了。
現在隻要比著李文軍的對講機裝就完了。
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
這不就是簡單地體力活嗎?
白癡都會做。
他等著李文軍帶人來搶東西回去,或者去王永青辦公室和他家裡鬨。
然後王永青就會以擾亂礦區正常生產秩序為理由,讓派出所的人把李文軍抓起來,關個三四天,讓他徹底老實。
可是李文軍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小山冷笑,嗬嗬,這是認慫了嗎?
天才麻麻亮,李文軍就起來,穿著背心短褲跑步去了。
晨跑是個好東西,能讓人從混沌的狀態中迅速清醒過來,一整天都精力充沛。早上空氣清新,又安靜。十公裡路上,獨自一人慢慢前進,能安靜地思考,常能靈光一現,解決一些之前冥思苦想也找不到方法的問題,或者想通一些困擾自己的心結。
李文軍沿著居住區排屋邊的主路,一直跑下去,上了大路。
道路兩旁當時建礦時種的法國懸鈴木,到如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粗壯高大,枝繁葉茂,像是給道路撐了兩排巨大的傘。
礦區裡,每隔幾十米就會有一個比所有建築都要高的鐵杆焊接而成的四棱錐塔,由下往上越來越細。
遠看有點像埃菲爾鐵塔。
不過這不是什麼地標,而是避雷塔。
這一塊富含鐵礦,所以特彆招雷。
這些避雷塔像一個個點,組成了一張網。把礦區保護起來。
因為這個礦區產鐵礦石,特彆招雷劈。
每年夏秋雷雨季節,巨大的閃電從天上降下打在塔尖上,在天空像蛇一般妖嬈的舞動,閃著各種顏色的光芒,冒著火光,發出巨響,十分嚇人。
再往下走就是鐵路橋,出礦區的公路從橋下穿過去,一直延伸到河邊。
河邊種的是樟樹,幽幽樹蔭下,河灣裡全是白色的柳條魚。這會兒已經陸陸續續有村民出來洗衣服了。
遠遠聽見身後礦區裡的廣播開始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