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紅葉島。
一間廂房內。
陳珩周身靈機湧動,口鼻的一呼一吸間,都發出燭火迸裂似的炸響,爾後竟越來越大,直如一道雷轟霹靂在逐漸醞釀,要伺機要攔在眼前的一切阻礙都儘數摧去!打得塌陷沉毀!
一時之間。
這整間房室內都隱約在微微搖撼,朱紅的梁柱顫下幾縷微不可見的灰埃,幾步外的案幾上,白瓷茶具躍躍發響,交撞出“叮咚”如流泉的聲音。
好在每間廂房都各設了隔音的禁製,這動靜才未擾得眾人歇息不寧。
而在這歔欷聲愈來越大,最後竟真的在空中出現絲縷雷光時。
卻又在至極時倏得跌落,一層層削去……
不過胸膛幾個起伏,陳珩的氣機便從高天跌至了淵穀,其中霸烈無當的意味,也改換成了一股綿綿若存、若水潛流於澗的安靜。
數息之後,他的一身氣機都蟄伏了下去,呼吸聲已經是若有若無,幾乎微不可聞。
但在靜到了極致時,又兀得開始生動,如春汛至來,冰雪儘消,河水上漲。
漸漸,這間廂房又依稀響起了口鼻歔欷時的雷音。
就在這一動一靜之間。
陳珩的氣機也起伏不定,時而仿佛興雲吐霧,時而仿佛隱介藏形。
身軀中的穴竅不斷配合著練炁法旨,運使著氣脈流動,配合著它們挪移搬運,將外界的精純靈氣煉化為自家胎息,增進道行。
就這樣,又過上了半日。
陳珩緩緩從入靜中退了出來,將眼一睜,收攝了全身氣機,神情中露出一股感慨之色。
“好一門《動靜雷音導引法》!有它相助,我煉化靈氣的過程少說也節省了先前的一倍苦功,‘金穀墟市’這趟的確不虛此行,那些大派弟子看來也絕非是什麼泛泛之輩!”
陳珩從蒲團上起身,隨意活動了一番手腳,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不輕鬆靈便,如乘雲霧而行,自有一股暢快自在之感。
連精神也完足舒服,好似打爛了一圈攔在身前的窠臼,與虛空天地要變得更加相親了。
這次修持,他總算將自身的修行,從練炁三層推進到了煉炁五層,離練炁六層也已相差不遠。
不僅體內的胎息總量多了數倍,這一身戰力,也由此翻上了數番。
陳珩自詡,縱然他的道行僅是練炁五層,還尚未九返圓滿。
但在這偌大的“金穀墟市”裡,練炁境界,就算往保守了說,能勝過自己的也不過十指之數,甚至還更要少些。
若是再遇上前次的那場天魔大潮,應付起來,也是從容許多,至少也不會同先前那般狼狽,還能更多保有幾分餘力。
……
“若是能在前去地淵之前就修成真炁,將一身胎息轉化成了‘太始元真’,那活命的把握便又要多上些了。”
陳珩搖頭。
練炁的每一層境界成就所需胎息都各不同,愈是往後,便愈多。
在陳珩新得的那門《動靜雷音導引術》上就有明言,開篇就做了簡述——
若練炁一層所需的胎息量數是一方窄口小盞,輕易就能注滿,練炁二層便是水囊,三層是陶盆,四層是湯鼎,五層是泉池……
一層所需的胎息都比一層要多,層層疊去。
到了練炁九層,就如若是一方湖河了,需得無數的胎息,才方能夠傾滿成就。
而那僅是尋常的真炁,都需如此的胎息數量,又況且陳珩的“太始元真”更是天下至極,品秩高絕。
若尋常真炁所需的胎息數量都是一方江湖了,“太始元真”便更不必多提,唯有北冥滄洋,才能做個比擬。
陳珩在寶聚齋賣去了幾乎所有的符器,僅留下雷火霹靂元珠、紫金破煞錘、參合車這三件中品符器還有一口乾坤袋。
就連流霄尺和青娥畫圖都被他舍去了。
可得來的符錢,除了留下一成用來購置飛劍外,剩餘的皆用在了練炁修行上。
縱然如此,還僅是將他從練炁三層推進到練炁五層,隻跨過了兩個層階。
可若是尋常練炁士得了這些符錢,不說能修持到九層圓滿,從無至有,修持到個練炁七、八層,那必是是綽綽有餘的……
一念及此。
陳珩又覺得頗是可惜。
南域的各處商號坊市都被怙照宗當年的血腥手段嚇破了膽,在收購道法時,皆是慎之又慎,唯恐一個不小心落入了套中。
這般施為,倒是令他的一真法界不得大展拳腳。
如《動靜雷音導引術》,便是一門控製呼吸吐納節律,調動五臟六腑,來加速煉化靈氣的道術。
若無此法相助,短短三兩日之間,陳珩是絕無可能煉化完如此之多的符錢。
這門道術,還是他從寶聚齋回返紅葉島的當日,路途中,恰巧遇見了五光宗前來觀禮祝賀的使團。
那使團裡,正有一名隨師門長輩來玩耍的練炁弟子,於是便也被陳珩順手拓印了出來,模擬在一真法界內。
反複殺了數十次,那五光宗弟子的道法也大抵都掉落得差不多了,但對陳珩來說最合用的,還是這門《動靜雷音導引術》。
以呼吸節律來調動內腑,一動一靜之間,便如一方混混大磨,將收攝來的靈氣碾壓粉碎,磨損成易與人身相合的精粹——
似這等能夠輔以練炁的道術,若是可以拿出去售賣,那它的價值絕不過下於一件十五道禁製的中品符器,甚至還猶有過之。
而陳珩這幾日除了練炁修行外,便是在“金穀墟市”內四下搜尋,也不知將多少練炁士請入了一真法界內,所得的道法亦是數之無儘。
隻可惜南域的坊市商行們顧慮重重,唯恐步了“萬寶樓”和“六合社”的後塵,倒是斷了這一處斂財的路徑。
再加之陳珩也不願被窺破行藏,也隻得暫且先擱下。
“昨日又得了四十三門下乘道術,中乘道術卻僅得了一門喚作‘羅結同心鎖’的法門,這也不知是哪位前輩所創,顯然是道侶之間用來夜話閒談的,於我而言更是無用,白費了一番苦功。”
陳珩負手走到窗前,推開半掩的雕花小木窗,遙望水波嶙嶙,漾蕩如海。
此時。
正值是月上中天。
他的這處廂房在紅葉島的最西南側,隻站在窗邊,便能望見一扇萬頃大湖平圓如鏡,隱隱約約,還有幾隻丈許長的赤尾金鯉正不時躍出水麵,拍碎月天和水麵交映,攪亂了清波。
這方大湖之所以喚作浮玉泊,乃是因日照煙霞時,水光蔚蔚,汩滉不定,猶若碎玉玲瓏,才有此稱呼。
眼下雖無日景,卻也正月色清皎,河漢澄明,湖光更是寒碧非常,顯出與白日另為不同的一片風致。
“我近日雖得了不少道術,合用的卻不多,同寶聚齋那位郝慶延管事所說的一樣,大多中下乘道術的威能,都抵不過符器的,並且也不如符器便捷——”
陳珩站立窗前,默默思忖。
這些中下乘道術非止威能比不得符器,並且在修行上,還要花費莫大的功夫,一步步,從小成、中成、到最後的大成至境,才方是功行圓滿。
陳珩雖有一真法界在手,相當於“現世一天,法界十日”。
但麵對這些不過平平的道術,他也不會花費心思,將其一一修行到大成至境。
最多也就稍稍涉獵一二,權當增長些見識,日後若是遇見了,以好方便從容破去。
畢竟一真法界也最多就是“現世一天,法界十日”,並非夠能予他無限的寬裕。
而聽說在八派六宗內,還存在“洞天”一物,同樣亦可調換宙光流速,與他的一真法界在某方麵,也是存著異曲同工的妙處。
……
“最適用於我的,應是那些凶險異常,一個錯漏便當即橫死倒斃,而且威能不凡的上乘道術……”
陳珩看著窗外的素寒湖景,暗自心道:
“可惜,我如今所得的唯一一門上乘道術,還是塗山葛前主人留下,怙照宗的‘極光大遁’,沒有乾銀星礦做前引,卻是修不成它。”
乾銀星礦乃是天外星辰的精粹所煉,從來都是貴重至極。
而能夠衝出罡氣圈,去天外采集星辰精粹的修士,最次都是大真人了,這兩者一合,使得乾銀星礦更是彌足珍貴。
這幾日間,陳珩也曾暗裡無意打探過乾銀星礦的消息,得來的答案,卻都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