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血瀑、旗陣、骨坑、怨煞……
模模糊糊,陳珩似瞧見了這頭惡嗔陰勝魔是如何從無至有,被人一步步煉至了出來。
自她出生伊始,到逃出生天,被力士傀儡追襲,慌不擇路下躲進了一處前人遺府,偶然與當時還尚是年少的懷悟洞主相識。
再到兩人情根深種,甚至孕出了一頭力異魔子嗣來。
爾後為了修行“寂然天宮製聖祈禱大法”,二百年來,更是不斷以講道之名,尋求能與這門地闕金章交感的人……
種種陌生的記憶像走馬燈般在他目前一掠而過,強自穿插進入他的腦海,要抹去他的本真,將陳珩改換作另一個生靈。
惡嗔陰勝魔這宏翰的念頭幾乎是如鋪天蓋地的大潮,陳珩那點心識在其衝擊下,本該是如螳臂當車般,一觸及潰,全然不能全抗。
實則上,若無其他手段的話,也本應就是如此。
兩者的體量,簡直難以相提並論。
但因著金光神符的守禦之能,陳珩非但無事,甚至還有暇在這重重疊疊的記憶中,注目觀覽了起來。
而這一看。
倒也還讓他瞧出了些端倪異樣。
那個將惡嗔陰勝魔煉就出來的美婦人,觀其麵貌,分明就是和小甘山玄真派上,那個來尋陰天子的美婦人是同一個人!
除了眉宇容色顯是要青澀稚嫩不少外。
其他種種,皆是一般無二。
“上虞艾氏……那個來玄真派尋求陰天子的婦人,是艾氏的族人,喚作艾媛嗎?”
陳珩怔了怔,暗自心道:
“她當年練出的惡嗔陰勝魔,不僅走脫了,反而還和懷悟洞主結成了道侶,躲藏了二百年,在這二百年間,也不知暗害了幾多性命……
更恰巧,我居然還和這個艾媛有過一麵之緣。
這世事,倒也是奇妙……”
惡嗔陰勝魔的種種生平記憶依舊在衝撼他的心識,一幕幕,如浮光掠影般。
但此時陳珩已無心再多看,隻是將心神沉浸在金光神符的變化中。
這默默一察之下,便不由得露出喜色。
惡嗔陰勝魔的這門“兩相生轉”之術,乃是此類天魔與生俱來的一種本命神通。
其一旦施術功成,不僅能侵占被奪舍那人的軀殼、元靈,還能繼承那人的命格、氣數和所修行過的神通,是極奇詭的一門天魔邪法。
因而在惡嗔陰勝魔要泯消他元靈的同時,也有一股魔氣融入了他的軀殼,要將這具身體,改換成為天魔的形質。
但這股魔氣隻被體內的金光神符一刷,就悉數如暑日下的霜雪消融,精純成了最為清暇的靈氣元真,被儲存在符膽之內。
雖礙於這頭惡嗔陰勝魔仍在施術,陳珩也不敢過多施為。
但隻是暗自符膽中提攝出了一縷靈氣,霎時,便覺得口鼻間一陣安舒爽暢,融入內腑之後,仿是連身軀都要輕快上不少,舉手投足,都有種飄飄欲仙的欣怡感。
僅此一縷靈氣,便抵得上足足二十枚符錢!
陳珩心下一笑。
而似是感知到自己的魔氣竟未能起效,麵前這具軀體居然未有絲毫異化的跡象,惡嗔陰勝魔雖有不解,但也連忙又將魔氣輸入,朝陳珩身軀裹去。
“金光神符,能祛精除害,摒去妖惡,沒料想竟還有這般的功用,真乃天幸之!”
在這一來一去之間,金光神符的符膽處,所蓄存的靈氣卻是愈來愈多,饒是陳珩也是微微有些動容,心緒起伏。
他此時正是匱缺靈氣,這一筆助力,來得正是個好時候!
若是將其全數喂進到練炁境界中,突破到練炁六層,便是個指日可待了!
此時這大繭之中,惡嗔陰勝魔每注入一道魔氣,打進了陳珩筋骨內,不過瞬息,金光神符便悄然將魔氣化去。
到了此際,那灌入陳珩體內的魔氣已比先前不知翻上了好幾倍,洶洶烈烈,幾若是長江大河與涓涓細流的比較,不可並置而論。
若沒有金光神符護住體殼,莫說是從中得益。
換作是個尋常練炁士,隻怕撐不過半盞茶功夫,就要徹底被魔染成天魔的形質,滅絕了人身。
在陳珩眼見著符膽內所存蓄的靈氣已是越來越渾厚時,符參老祖的聲音也突得響起,語氣頗是有些莫名的恨鐵不成鋼。
“不得不說,你小子是真窮啊!把這一點點靈氣都當成寶貝了?
日後要是沒混出個名頭來,彆說老祖曾跟隨過你,說出來都是在丟老祖的臉!”
這老兒先是長歎了一聲,再大叫道:
“這般的摳摳搜搜,真是叫人聞者傷心,聽者下淚!你這‘太始元真’分明是能總攝十二萬九千六百種靈氣屬相,龍天通明,諸真總攝啊!這是何等非凡的氣象!
可你修行起來,就平白帶上一股寒酸可憐,叫老祖我都不忍心瞧看了!”
“老祖勿要取笑,我現下雖說是玄真派的弟子,可與散修也無異了,並未得過什麼助力增添。以我一己之力,又哪能夠攢得來許多靈氣來喂養?”
陳珩也不以為意,隻淡淡笑了笑:
“看來老祖果然是了解‘太始元真’的,連龍天通明、諸真總攝此句都能道出,真乃見識廣博。”
“這門練炁術可太過出名了,昔年神屋樞華道君特意求來後,隻一現世,便撼震了九州四海的無數上真,連我太符宮的道君都興起過借閱的心思呢!”
“竟有如此之大的來頭?”
陳珩有些吃了一驚。
旋即神色一動,笑道:
“老祖曾說過,在催發完這張萬裡照見符後,便要大發慈悲,告知我的身世來由,不知此話可還作數?”
“……你小子記得了,老祖說這話可是得罪人的,你欠老祖一個人情!一個大大的人情!”
“珩謹記於心。”
符參老祖哼哼兩聲,而這時,陳珩陡然感覺身軀一輕,仿是脫離了什麼束縛一般,在一陣墜空失感後,便似是落入了一團軟柔柔的棉絮內,憑白被一陣浮力生生托定。
他恍惚了一會,麵前已是換作了一片碧波千頃的大湖,水煙浩渺,瀲灩非常。
極目四望,唯見著遠水接天,天上正放著一輪冰盤也似的圓月,清清皎皎,美不勝收。
除卻這大湖、圓月之外。
此方天地也再無什麼青山樓舍、禽鳥魚蝦等物,甚是一派孤清氣象。
身下的湖水清晰映出了陳珩的模樣,這刻,他也莫名失了身軀,隻是一團盈盈的光亮,虛懸在湖麵三丈往上,身不著力,仿是清風一蕩,便能將之卷帶走。
陳珩也不慌不忙,反而饒有興致對著湖麵,觀察起自己此刻的形貌起來。
而在他打量其間,符參老祖背著雙手,也踏水踱步到了麵前。
“老祖好神通,果然是大派的前輩高人,這門不知是何道術?”
陳珩此時也沒法拱手,隻將身降了下來,笑了一聲,問道。
“水月鏡天,北極苑的神通,這可是北極老仙年少時創出的一門大神通,因老祖跟他聊得投緣,故也學了過來!”
符參老祖聞言一捋胡須,將胸挺起,自傲道:
“這門神通能將人神魂徑自攝出肉身,召至這片水月鏡天內來,不僅可用作純粹神識間的鬥法,也能借此,穩穩屏了天機術數的占驗,好用的很呢!
實話告訴你小子,這門神通,便是好些北極苑弟子都沒能學來,也就是老祖為人風趣實誠,北極老仙敬仰我這秉性,才秘傳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