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珩也自是來者不拒,一律飲下。
見他竟是這般的給麵子,不故作清高,極為神氣慷慨。
丁憲與丁韙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歡喜,也一仰脖,將杯中之物一飲而儘。
丁韙又使了個眼色,那兩班待侯已久的歌舞女侍得了吩咐,紛紛鼓足精神起來。
霎時間,提琴、弦子、簫管、鼓吹聲悠揚響起,絲竹錯雜,檀板清謳。
一時之間。
賓主儘歡……
在酒至半酣時,
殿外忽傳來一陣嘈雜呼喝之聲,被攪了興致的丁憲雙眉一皺,剛要發怒,一個穿著管事服樣的大鬼已搶先一步,興衝衝拜倒殿內,叫道:
“家主,我等已拿得熒雀了!”
丁憲手心一抖,麵上剛浮出的怒氣瞬時斂去,問道:“有幾頭?”
“三頭,皆是上佳的品質!”
那管事獻寶般將掛在腰間的一口布袋解開,隨著一道鬼煙漫開,便瞬時有三團光亮衝出,在殿內騰躍不休。
陳珩以目視之,隻見那三團熒光,正是三頭約莫巴掌大小,圓潤可愛的小雀,啾啾而鳴,黑豆大的眼珠子忽閃忽閃。
“好!好!此事乾得漂亮!”
丁憲見狀哈哈大笑了兩聲,將五指一並,放來一道靈光來,將那三隻欲衝出殿外的熒雀收起,道:
“我還要同貴客把酒言歡,你自個下去領賞罷!”
管事歡喜俯身而拜,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也不敢多言,就躡足退出了殿外。
“陳兄,仆僮無禮了,莫要見怪……他如此放肆,家父也如此歡喜,實在存有緣由的!”
丁韙在一番豪飲後,臉上已是有了幾分醉意,他以手點指那正小心翼翼退去的管事,笑道:
“說來卻是巧了,喬真君要見你,而這熒雀也正巧與喬真君相關,豈不是有趣?”
“此禽可以入藥?還是筋骨在煉製一番後,能做為外物使用?”
陳珩放下酒樽,問道。
丁韙聞言一怔。
而主座上的丁憲更是含笑搖頭。
“陳兄說笑了……這熒雀隻是因生得圓潤可愛,又僅在地淵存有,數量稀少,因而常被地淵外的仙道人士求購,想當做寵獸豢養。”
丁韙開口,又解釋了一句:
“喬真君的族人,那位現在玉宸派學道,被時人稱做‘小喬’的名門貴女曾提及此禽,似有意動。
喬真君便將此事交由了我父子來操辦,苦苦覓了數月,今番總算功成了!”
“小喬?”
“陳兄不知嗎?”丁韙打了個酒嗝,更是得意,有心賣弄起來:
“那你可知這胥都天內的名門貴女,以貌美而名動九州四海,譽滿宇內者,究竟是幾人?”
陳珩搖頭。
“先天魔宗的莊姒真君、太符宮裴芷、血河宗陰若華、怙照宗顧漪、長右謝氏謝邁兮、九真教甄洛、堂庭司馬氏的司馬文君……”
丁韙扳著手指,如數家珍般說出了十數個人名來,笑道:
“最後,自然就是密山雙喬了,我方才說得‘小喬’,正是這雙喬其一!
陳兄你好歹也是地淵外的修道人,居然不曾聽聞過這些名姓嗎?這些可皆是胭脂評上的人物啊!鼎鼎大名!莫不是故作不知?”
陳珩又是搖頭。
“好了!”
主座上的丁憲搖頭,突然皺眉打斷道:
“那什麼胭脂評,不過是無恥狂徒的胡言妄語罷!連主事者都已經身死族滅了,雷霆府也因此吃了好大虧,你還說這個做什麼?!”
丁韙被喝了一聲,脖子一縮,訕訕住了嘴。
這胭脂評。
實則是近來不久才問世的。
創下這榜單的,乃是雷霆府的一位真傳弟子。
雷霆府雖不歸於八派六宗之列,卻好歹也是旁門第一,那真傳大弟子自也是見過世麵,親眼目睹過的。
他自詡風流,又仗著是是雷霆府的下一任接班人,背景深厚。
便將見過的世間美人暗自一一記在心中,列入榜中做品評,名為胭脂評。
殊不知正是這一舉動,給他帶來了身死禍患,連累的雷霆府也狠狠割肉出血。
那上榜的皆是世家貴女、各派天驕。
又豈是容他區區一介雷霆府傳人能夠置喙的?
而一些未能上得榜單的。
又當如何?
即是那些評詞慎之又慎,也難免是遭了怒火,
在胭脂評問世不久後,那做榜的雷霆府真傳弟子很快身死族滅,雷霆府也因此封山三年,以示管教不嚴的責罰。
但因榜上的評詞著實貼切。
連赤明派的太文妙成道君都曾笑著觀閱過,讚了幾句,說此人著實死得可惜,小題大做。
故而也沒有以大神通儘數銷去一應的念頭存載。
隻明麵上不再提及,私下卻不免口耳相傳。
丁韙本就心慕仙道、人身。
偶爾聞得此事後。
更是花費大價錢,聽來了這樁故事,即便事後被丁憲狠狠責罰了一番,還是甘之如飴。
“實則,我聽說,那胭脂評上本該還有一人,隻是還不等那雷霆府的真傳將之登上榜,他自個便已身死族滅了,連那貴女的名字,也成了樁懸案。”
仗著有了幾分醉意存身。
而父親亦然想要交好此人。
丁韙終是耐不住愛好誇口的脾性,向陳珩悄悄傳音吹噓道:
“我也是聽說,不知真不真切?
那人,好似是赤明派的真傳……”
陳珩垂了眼簾,把手上杯盞放了,麵上神色平平淡淡。
“是汜葉衛氏的顯赫出身,叫做衛什麼?”
丁韙倒是頗覺可惜,搖頭傳音道:
“隻聽聞是有這麼個貴女,究竟到底存不存著,也未可知,可惜那雷霆府真傳死早了,連貴女的名姓都未寫上,就已身死族滅,倒叫人疑惑了。”
他笑道:
“陳兄,可曾聽過些風聲馬跡?”
此時。
殿中的華美紗幔垂下,逆著宵燈明燭,在陳珩臉上覆下了淡淡一層陰影,叫醉眼朦朧的丁韙一時沒能看清他的神情。
“汜葉衛氏,十二世族,我自然是聽說過的。”
片刻後。
陳珩抬眸微笑道。
“我說的是那貴女叫什麼……”
丁韙嘟囔著打了個酒嗝,剛想再開口,卻被主座上的丁憲瞪了一眼,心下一驚。
他自覺忘形了,連忙打了個哈哈,略過不談,又連連勸酒。
足足一個時辰後,終是興儘宴散。
在見得陳珩被女侍領去歇息後。
丁韙見得他走遠了,才緩緩入袖,拿出陳珩所贈的那根陰鬥索,乘著酒興細細把玩起來。
“好寶貝!山壺公送給嶽小姐的好寶貝啊!這陳兄倒是大方,請他吃一回酒,居然贈我們這等寶貝!即便他是仙道修士,驅策不了鬼器,卻也甚是大方!”
丁韙大笑,道:
“父親,您老法眼無差,此人果真是個可交的!”
“大方?無非是不想落下人情罷!”
主座處的丁憲歎息搖頭。
“您老這般尊待他?就因一個‘陰蝕紅水’的緣故不成?”丁韙問。
“這還不夠嗎?豎子!”
丁憲瞪了丁韙一眼,喝道:
“這陰蝕紅水乃是陰興老怪的傳承,你若真個知曉這老怪同喬真君的乾係,隻怕比為父還更要諂媚些!
他得了這傳承,就是入了真君法眼,已然一步登天了!”
丁韙吃了一驚,連酒都醒了大半。
可不待他發問,丁憲已是將目轉向殿後,以手撫額,無奈道了一聲:
“玉兒,我方才命你獻舞,可怎等得宴畢了,還不見你露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