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蔥蘢,彩萼交輝。
此時正見是銜山夕陽,彤紅的火燒顏色,映照得滿林俱是金紅兩樣,鮮明好看。
矮胖樵夫聞言大笑搖頭,一腳深一腳淺的涉過沒膝蓬草,將手中的短斧隨意擲下,滿意倚坐在一塊平滑如鏡的大石上,微微眯起了一雙眼來。
“請求你自家老爺不成,居然一路輾轉,尋到老道的頭上來?也是難為,可憐你的一片苦心了!”
他伸手一指腳下靜靜躺著的短斧,道:
“這樣罷,往東去三裡地,那片穀中長有了一株形貌如蛇的怪木,你持著此斧去,將那木伐倒,便可輕鬆解除此厄了。”
“通烜老爺又在戲弄我了,我怎拿得動您老的兵刃?更何況,這位道兄隻怕也不願意讓我觸碰他的寶體。”
近前,隻有一聲苦笑無奈響起。
“那便是難了,等罷,若是這陳珩能夠抗捱過九道小純陽雷,從天公罰劫下活下來,我便出手幫他個小忙。”
矮胖樵夫摘下頭頂箬笠,往臉上扇了扇風,道:
“當然,如若他不能,也自然萬事皆休。”
“通烜老爺——”
“你年齡幼小,也不通世故人情,隻滴水之恩,便湧泉相報固然不錯,卻不能一概而論,還多少是要分個境遇的。想要老道出手一次,九州四海內,誰能有這個大臉?
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誰管陳珩的死活!”
話音落時。
他袖中忽一聲隆隆大響,如是如同萬馬策馳也似,夾著火光流星的竄動,震耳欲聾。
“小子脾氣這麼烈?可惜並非我派中人,不練太乙神雷還真個可惜了……”
矮胖樵夫自言自語低頭看著袖袍,不知是對向何人開口,嘟囔開口。
“可惜揠苗助長也是無用,我能救他一時,莫非還能救他一世不成?那陳珩生死隻能靠他自個,看罷,他到底能否擋住九道小純陽雷!”
繼而。
他又將首一抬,沉聲笑道。
……
……
一片淒雲慘霧,電蛇在其中往來如飛,須臾生滅。
頓時間。
風聲呼呼,雷霆之聲由遠而近,滿目儘被茫茫重雲所遮蓋。
其中似醞釀著一股令人膽戰心驚的驚人氣機,聲勢駭人無比!將周遭的陰流冥氣都狂旋而起,向著重雲的中心處彙聚過去!
待得少頃。
便見重雲被崩開一線。
一道金色雷電從那雲中飛竄而出,轟鳴之音大放,帶著耀目至極的煌明大光,對於外物皆是不管不顧般,隻以萬鈞之勢向陳珩一人狠狠擊打來!
天公降罰,太白經天——
小純陽雷!
在連耳鼓都是發脹的森然大音中,一時間再也聽不見其餘動響。
麵對此景此景——
陳珩腦中瞬息閃過了無數複雜情緒來,最終皆還是深深斂去,隻剩下了一種血脈憤張的狠厲和乖戾,侵略如火!
那原是深暗如淵的眸底,都刹時赤光大盛,如妖似魔!
“原來,這就是符參老祖所言的阻道妨害?雷劫、天公降罰……既然如此,居然如此!那便都來罷!”
他大笑一聲,手一握拳,沒有絲毫的遲疑,朝向劈落頭頂的雷霆,狠狠擊去!
嘭!
半空處登時擴出一圈白色的勁氣。
所經過處,飛沙走石,猶若龍卷襲地!
待得煙消塵散後。
不遠處。
越攸看著陳珩撐起身來,他腳下的地麵已深深凹陷下了一大片,坑坑窪窪,再也不複之前的平整之狀。
“這還隻是第一道,有什麼用?還剩有足足八道來等著你呢!玉樞有不知多少血裔子嗣,都是栽在了這一關隘上。”
他瞳孔一凝,暗自心道:
“此子倒是性格剛烈猛直,寧折不彎,是個修道種子,可惜還欠了些運氣。
這一回,看來隻能夠將他的屍身帶回先天魔宗了。”
在越攸感慨之間。
密雲滾滾。
隱隱約約又有一道電光閃爍而過,刺目非常。
繼而,在數息的森寂,又是雷霆狠狠朝向陳珩轟落,驚空裂雲!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
不知多得多久。
當第八道小純陽雷緩緩消弭,隻在原地餘下了幾串躍動不休的細碎電芒後。
而那電芒在奔出數丈了開外,也如風中炬燭似,兀得熄去。
目睹此景——
縱然是越攸,也緩緩收了臉上的看好戲神情,不禁皺眉正色。
是所謂:
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陳玉樞的罰劫之深重,縱是連道君也不願意多做沾惹,而亦是極難插手。
可在他修行了那道方術,並以選擇以化身廣延血裔子嗣後。
原本獨屬於陳玉樞一人的純陽雷霆,也便被冥冥按人頭分攤,落到了他的每一個子嗣身上,是為小純陽雷。
這劫罰不比尋常災劫。
非僅無從遮掩,不可相幫,也從來避無可避。
尋常渡劫所用的珍貴秘器,皆對其起不了分毫的功用,隻能夠依靠自個所學的道術神通和手中法器,生生抗捱過去。
陳玉樞的血裔子嗣,但凡要衝關破境,都少不得要被小純陽劈上一遭。
渡過了,一身道行自是如水到渠成般的增進。
渡不過。
也萬事皆休。
在這數百年內,越攸已見得陳玉樞無數天資過人的血裔被小純陽雷生生劈殺。
而存活下來那些,又恭順聽話的。
如陳祚、陳道正、陳縉、陳嬰等。
則被陳玉樞分派到魔道六宗內,委以重任,壯大羽翼。
而越攸之所以在鬥法留了手,也實是將陳珩視作陳祚一般,才會似此般施為。
但即是如此。
陳珩的胎息還是已悉數用儘,軀殼也受創,一身戰力受損。
依越攸看來,他拖著這傷殘軀殼,想要度過現下這小純陽雷,確是九死一生,實無可能。
雖說小純陽雷遠比不得真正的純陽雷劫,但亦是天公降罰。
每個境界突破時,所麵對的小純陽威能,也亦不同。
隨渡劫之人道行的深厚來做攀升。
道行修為愈高深,小純陽雷也愈厲害,聲勢更加迫人!
越攸暗自思忖,換作一個尋常築基修士,由他來渡陳珩現下這小純陽雷,隻怕來上一千,便是死一千,絕難幸免。
而陳珩拖著這般傷殘軀殼,居然硬生生扛下了八道雷罰,隻差最後一道,便能功成圓滿,
實屬是道性不凡,令他都微有些動容了。
“可惜,可惜,你那什麼前輩雖告誡你不要輕易築基,卻還是不敢得罪玉樞,說出小純陽雷的實情來。陳珩,你是條潛蛟嗬,卻被困宥在了魚塘內,還不得舒展抱負,便要落得灰灰了!”
重雲之中。
雷聲愈發洪烈。
越攸嘿然笑了聲,將頭微微一搖。
雖說陳珩縱是突破築基了,也絕敵不過他,萬萬起不到什麼功用。
但至少。
也不會是才剛明了自身的前路道途如何,就要被小純陽雷生生劈殺。
“你若是神意完足時,渡這小純陽雷,應是無礙,可眼下,八道已是極致,最後一道,便是死劫臨頭!”
看著坑洞中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嗎,越攸低低一笑,歎道:
“不願將生死係於他人之手,寧死也不願被我擒回擒回先天魔宗,真是個寧為玉碎不做瓦全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