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陳珩以為似這類故作清高的做派,就能夠讓我高看一眼,然後將他記在心中?真是愚不可及,鄉野俗夫果然智短,無甚見識,活該他人財兩失!”
喬葶冷眼看著麵前的竹樹陰濃、仰不見天之景,語聲中隱隱帶著一絲煞氣:
“他乖乖辭了婚事倒還好,若是敢私下裡還有什麼舉止,便是那個崔竟中一心要護佑,我也誓要殺他!”
說雖如此。
但想起陳珩那雙烏沉漆暗,淡漠到並沒有什麼情緒的眸子。
喬葶心中沒由來又是一陣煩躁不安。
嘩啦!
她忽得揮手,將桌案上的玉瓷茶具都掃落在地,砸了個粉碎!.
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一眾女侍都早已見怪不怪,隻對視一眼,便連忙跟了上去。
而另一處。
陳珩順著石階緩步而行,兩側蔥綠的草木瑟瑟而動,被風拂得陣陣發響,心內也不禁思忖起來。
“喬真君之所以會從越攸手下救下我,究竟是因我的身世,丁憲前輩的符籙,還是因為喬知節的那麵獸頭令牌?而我的身世……”
這時,突得有一道呼聲打斷了他的念頭。
抬眸時。
正見崔竟中抱著幾方木匣,在衝自己這處招手。
“左右多想也是無用,再過上幾日,待得喬真君見我時,一切便自然可見分曉……”
他收了心思,朝前處走去,暗自搖頭一笑:
“而今練好紅鉛大還丹才方是正理,有崔師兄這位丹道大師在旁指點,這可是難得的機緣,不能錯過!”
……
……
而於此同時。
地淵外。
小甘山,玄真派。
血煞衝天,煙塵滾滾。
十一峰、九大崖嶺、二十處瀑潭已被毀去了泰半。
放目望去,隻見得是伏屍無數,殿宇傾頹,牆倒屋塌。
大氣中,洶裂的火氣和渾腥的血臭味混雜於一處,令人聞之欲嘔。
一道青色光圈中,艾簡和陳嬰比肩而立,望著這慘烈的一幕。
一個目光驚惶不定。
另一個則神色平平,隻是眼底偶閃過一絲無奈之色,又瞬息斂去。
“真死了,我真的殺了司馬靈真,殺了玉宸派的巡照道人……”
良久的震愕無言後。
艾簡踉蹌後退幾步,慘白著一張臉,目瞳中血絲密布,近乎呢喃一般從嘴中顫聲吐出了幾個字。
“如今,我已自絕於天下了……”
他複雜開口。
視線內最為顯目的,便是一個高冠華服的道人倒斃在山崗下,手裡還緊緊握著一柄斷裂的白虎法劍。
而他體殼內,赫然存有一道煞氣騰騰的血影,在貪婪吞吃道人的一身血肉、元真,不將他吸食成枯骨乾屍,便不肯罷休。
那高冠華服道人。
正是玉宸派此番負責南域道脈校考的巡照道人——司馬靈真!
至於血影……
艾簡忽得打了個寒顫,看向陳嬰。
此時,陳嬰原本左眼中那道凶戾滔天的血影,已脫離了封陣,不見行蹤。
他眼底眸光晦暗莫名。
如是食人的野獸在飽腹後,所展露出的歡欣之色。
又似是一種下定了決意的無奈,回頭不能……
“怎麼,艾兄你而今後悔了?”
察覺到艾簡的目光,陳嬰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不是司馬靈真這蠢物故意折辱你,還提及了王述和你的恩師,才惹得你怒急攻心,求我出手,殺了這蠢貨?
仔細想來,這倒也並不奇怪,無非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他司馬靈真如今是謝常手下的得力大將,而謝常要想晉升為玉宸派的真傳弟子,自然是需要派中長老助力的,那同你師門有深仇的穀昭,想必就是謝常的拉攏對象。”
“……而我如今被流放到南域,在門中毫無根基,司馬靈真折辱我,非僅不會有麻煩,相反若是傳至了玉宸派,還會讓穀昭那頭老狗歡心,更家投向謝常麾下。”
艾簡慘白著臉,一字一句道:
“司馬靈真與我乃是同輩中人,又同是世族出身,縱然上虞艾氏知曉了,也不會過分替我出頭,對嗎?”
“都說艾兄你是個無智莽夫,看來還是有些腦子的,但也並不多嗬。”
陳嬰笑了一聲,又拍手歎道:
“隻可惜,這次斬殺司馬靈真,卻是害慘了侯溫,他自入你門派後,可是一言都不曾發。
偏生卻因司馬靈真這蠢物,也害得他被我放出的血魔吸空了半身精血,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隻盼這次受創,勿要傷損他的道基才是,不然陳某可真是夜不能寐,抱愧難安了。”
“不對!”
艾簡突得一聲暴喝,打斷陳嬰:“我縱是再怒火攻心,也絕不至於請你出手,把司馬靈真給殺了!是你!陳嬰!是你!”
他將銀目劍握在手,上前,目眥欲裂:
“是你用幻魔的大術亂了我的心神!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在這般殺氣騰騰的逼視下,陳嬰隻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
半晌的掙紮猶豫後。
艾簡還是緩緩斂了一身犀利鋒銳的劍意,頹然棄劍。
莫說他如今敵不過陳嬰這道靈身。
而縱然殺了。
隻怕也無事無補……
司馬靈真死在了他的玄真派,傳出去,必會惹得堂庭司馬氏和謝常震怒。
他除非躲進上虞艾氏,否則這條命,絕然是保不住的。
而自生父死後。
他便已同族中決裂……
與其那般苟延殘喘似的偷生,艾簡寧願痛痛快快去死!
“看來是想清楚了?除我之外,這九州四海隻怕難有你的容身之處了,放心罷,不過區區兩個玉宸派的弟子罷了,又不是真傳,我還應付的過來。”
陳嬰見狀一笑:
“當年我父可是將八派六宗近乎惹了個遍,而今不也還是活的好好的嗎?”
艾簡臉色難看:“人都已殺了,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走嗎?消息若是傳去玉宸派,定會惹得謝常大怒!”
“不急,我也想走啊,隻是有人尚未殺得儘興,不願意離去。”
陳嬰無奈搖頭,伸手指向在吞食司馬靈真屍身的那道血影:
“這畜牲失控了。”
“你在說什麼?!”艾簡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