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輝煌,侍衛森列。
縱目望去,唯見一片殿角森森,宮瓦鱗鱗。
其金碧煌輝之態,倒恰是富貴人間的模樣。
在下榻出了殿門後,晉善信也不理會那一群對他叩首行禮施禮的內侍和宮女,而是馭彩煙一道,直奔虛天高空處,一座被罡風和濁潮環籠的碧色小觀而去。
觀門前有兩頭閻魔大將在守著,皆手捉符牌,腰纏銅鏈,身周怨煞之氣衝天,堪稱凶橫絕倫,氣勢極盛。
見來者是晉善信,那兩頭閻魔大將也不阻攔,將身一偏,便讓開了一道可供人通行的小道來,容他進入觀內。
“多謝兩位神將。”
明知這兩頭閻魔大將地位不過守戶的奴仆之流,但晉善信也不太過敢拿大,略微頷首後,他便也不再多耽擱。
將袍帶一整,又正了正頭頂高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肅容進入其中,對著裡內恭敬言道
“弟子晉善信,叩見老師。”
一句道出之後,觀內卻無半聲回應,僅是冷寂而已。
晉善信也不敢急躁,耐心等得半晌,他又是重重磕頭,神態愈恭,再道一聲。
而這一回。
依是沒有聲音傳來。
如此,直待得三次過後,晉善信終是不免錯愕。
他將頭大膽一抬,卻見遠處供桌上那尊與人齊高的皎潔玉像此刻芒光不顯,眸中也無什麼神采,不露分毫神異。
“他老人家這是突然閉關,還是神遊去了?怎在這等關頭……”
晉善信見狀心下頗多無奈,但還是恭敬對著供桌上的玉像行了一禮。
這才小心退出觀門,立在雲空上。
而在思忖許久。
臉上的神態變化幾次後。
晉善信心中也是隱隱下定決意,袖袍擺動,又將彩煙一起,直衝主宮處飛去。
那些值守宮門的禁衛早被晉德和晉善信換成了自己人。
見是晉善信親至,自不會阻攔,很快便令他行到了內殿的休憩之所。
在那裡,發鬢斑白,頭戴衝天冠,身穿兗龍大袍的晉德正在幾個宮人的服侍下用湯藥。
此時見晉善信突然走進,晉德臉上不禁浮出一抹笑來。
他將周遭的幾個宮人揮手喝退,轉身麵向晉善信,言道
“我兒今日怎有暇來此了?來,陪為父坐上一坐。”
晉善信來此,本是欲言說那濁煞鬼賊連天法被觸動了陣門,顯是有玉宸發兵馬來攻的要緊事。
因有符牌在手,哪怕相隔甚遠。
他也隱是能夠感應,那支玉宸兵馬的氣機極為強盛。
應有真正高人坐鎮其中,絕非他們這一方可以抵禦,看來玉宸一方要動真格了。
如此景狀。
唯有儘早抽身離去。
那才方是正理……
而晉善信如今來此,本就是為了勸說晉德,不如舍了隅陽國基業,先暫避鋒芒。
不過當他入得內殿,見到自家老父這一副病入膏肓,眉宇間死氣繚繞的模樣。
顯是元真虧空已久,大限將至……
猶豫了幾個回合之後。
晉善信還是將原本欲要言說的話止住,笑了一笑,在案前坐下,道
“今日功行已畢,恰是得閒,不知父王貴體如何?”
“羸弱衰朽之軀,又有何好言說的,不過老樣子罷了。”
晉德聞言默然搖了搖頭,又轉目往四邊一看,視線掃過這間隅陽國曆代先君都曾居住、修繕過的內殿。
臉上由衷閃過一絲暢快意味,麵色也紅潤了些許。
“不過,能夠在壽儘坐化之前,驅逐偽王,登上大寶,倒也是不枉我此生的奔波辛勞了……”
晉德看向晉善信,感慨道
“我兒當真是天人之姿!若無你,為父此生如何能再回隅陽,坐上這個位置?
先帝當年被朝中奸人蒙蔽,不傳位於我,這一直是為父心頭的一樁苦事!而今總算得償所願,我直有如飲甘露之感,心體皆舒了!”
“父王著實言重了,我也不過是借老師之力,才能調動蛇龍山、分形觀和五陰宮的兵馬。”
晉善信心下一歎,緩聲言道
“若是無老師點頭,即便我有心助父王一臂之力,隻怕也無那等氣力……”
晉德一笑,道
“這也是因我兒根骨絕佳,不然你師陶真人怎會如此傾力助你?”
兩人又閒聊一陣。
期間倒也多半是晉德在說,晉善信在聽。
因見自家老父言語當中多是欣慰暢然之意,一副執念已消,死也可瞑目的情形。
晉善信暗暗叫苦,倒也不好提起玉宸發兵馬來攻的事情,心不在焉坐了一陣後,就借故告辭。
而待得他行走殿外,腦中還未來得及多想什麼。
隻見眼前光影一轉,視線恍惚。
再睜開眼時,自己卻已是來到了虛天處的那座碧色小觀,麵前正有一道蒼老笑音傳來
“善信,伱倒是個純孝之人,不過老夫當年之所以收你為徒,除了因你根骨著實契合我脈道法外,便是因你這性情,也正合老夫心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放心,雖玉宸如今發兵馬來攻,但有老夫在此。
孰勝孰敗,究竟是否要將這隅陽國拱手讓出。
還要真切做過一場,才能知道分曉!”
“老師?!”
晉善信聞得此言,既驚又喜。
……
……
此時的觀中華光燦燦,好比一勾新月破昏,放射出來萬縷皎潔,叫人莫能夠仰視,看不清裡內情形。
直待得過去數息功夫,忽有一聲鐘響悠然傳開。
須臾芒光儘斂,視線又複清晰之態。
晉善信抬頭看去,隻見供桌上的那尊玉像此時已然與生人麵目無異。
他老師陶瑱正盤坐空中,有通透水光做龍蛇盤轉,繞身不休,放射出燁燁光彩,甚是奪目。
“今日的玉宸來人倒陣仗不小,居然是令於世通親自出馬,由他來當那為首之人。
那濁煞鬼賊連天法雖是老夫親自布下,但隻怕也阻不了他幾日。”
而不待晉善信俯身行禮,說出些什麼話語來。
陶瑱便一揮手,打斷道
“不過若就此退去,反倒是顯得老夫懼了他於世通一般,也要遭來那幾位老鬼的嘲笑。
他雖是仉泰初的心腹,在東彌聲名不小,但老夫又豈是無名之輩?區區隅陽國,彈丸之地罷。
但他於世通既想要為此動一動乾戈,連老夫麵皮都不賣,那老夫便要試一試他的成色!”
……
早在晉善信借三方怙照道脈之力,驅逐了隅陽國主,助他父晉德複位那時。
晉善信便識趣服軟,那特意令蛇龍山、分形觀和五陰宮撤出東域,還主動奉上了文書和諸般珍貴寶材。
以希冀能得玉宸的一個點頭,默許他父晉德的國主之位。
這個中施為。
皆是晉善信在陶瑱的提點下才做成……
不過後續玉宸對於隅陽國處的反應,倒著實是有些出乎晉善信的意料了。
平心而論,似隅陽國這等彈丸之地,在東域的玉宸治下著實是繁如天星,數不勝數,分毫不值得一提。
若不是晉德心中執念難消,幾要化作道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