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轉暗,微風勾開流雲,一輪明月出現在了城鎮上空。
銜月巷外的一棟三層酒樓頂端,裴湘君身著夜行衣,趴在屋脊之上,仔細注意著建築群間的動靜,身邊放著兩杆黑布包裹的長槍。
毛茸茸的大鳥鳥蹲在旁邊,在房舍上來回蹦躂,注意著內外的情況,以便出現異樣可以及時互相馳援。
夜驚堂進去已經個把時辰,從鳥鳥的信號來看,一切正常,不出意外是在等人。
裴湘君知道找對了地方,銜月樓正在和潛藏的鄔王聯係,精神高度集中,注意著周邊的風吹草動。
注意了大半天後,終於發現鎮在外出現了動靜,借著月色可見鎮子外的官道上,有一匹快馬飛馳而來。
她取出望遠鏡看向鎮外,可見馬上坐著的是個穿文袍的男子,到了鎮外後未曾下馬就飛身而起,身形如遊鷹,以驚人速度穿過參差錯落的房舍,目標直指銜月巷。
裴湘君瞧見此景,就知道鄔王上鉤,派了人過來交涉;隻要鄔王的親信冒頭,鳥鳥就能順藤摸瓜追蹤。
裴湘君把視野移向後方,本想看看鄔王安排了多少人手過來,結果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對。
隻見身著文袍的男人,剛剛躍入鎮子,鎮外的山嶺間,就閃過了一道黑影,保持半裡距離尾隨,從距離和身位來看,明顯在跟蹤,且沒有被文袍男人發現。
裴湘君瞧見此景,心頭不免驚疑——文袍男子是騎馬飛馳而來,後方跟蹤之人則是徒步,如果僅靠輕功跟上,那後麵的黑影,輕功怕是高的有點誇張了。
裴湘君暗中觀察著前後兩人的動向,很快發現文袍男人落在了銜月巷附近,和銜月樓的人交涉,快步進入了建築群中。
而跟在後方的黑影,則無聲無息落在房舍上,往黃家大宅的方向摸進。
但黑影剛接近銜月巷的範圍,就猛然停頓了下,繼而竟然抬頭,把目光轉向了她這邊,還從腰間抽出一個長圓筒,拉開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裴湘君瞧見此景,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穿著夜行衣隱匿的很好,沒有任何動作,連呼吸都已經凝滯。
但遠處的黑影,顯然還是發現了這邊的房頂上有人監視,隻是看了一眼後,就迅速收起望遠鏡,轉身往鎮子外飛馳,速度奇快,不過彈指一瞬就不見了蹤跡。
裴湘君心驚之餘還有點茫然,不敢大意,仔細觀察黑影消失的方向。
結果等了半刻鐘,沒等到黑影去而複返,反倒發現一道白衣幽魂,出現在了黑影過來的路徑上。
來人身著雪色長裙,帶著帷帽,身形看起來縹緲若仙,閒庭信步間似是和天地融合,連衣袍飄動都帶著融入環境的韻律。
白衣女人行進方式很特彆,幾乎是踩著黑影剛才經過的位置前行,走出不遠,還會停下來看看,應該是在檢查足跡,待追蹤到黑影方才停頓的位置後,白衣女人也停了下來。
裴湘君暗道不妙,提前從屋脊上壓下身形躲避,以免再度被發現。
但白衣女人明顯武藝深不可測,她也不敢失去視野太久,片刻後又抬起腦袋繼續觀察。
結果不出她所料,白衣女人已經追隨著黑影逃離的方向遠去,逐漸消失在了視野裡。
裴湘君心頭莫名其妙,從這些蛛絲馬跡,大略能推演出大概情況——有個輕功超凡的高手,因為某種目的,在暗中跟蹤鄔王的人;而深不可測的白衣女人,則在後方追蹤輕功高手。
僅憑這些,顯然沒法分辨這兩人的所屬勢力、是敵是友。
裴湘君思索片刻,也隻能暗暗感歎一句鄔州的局勢確實亂,繼續觀察起周邊動向……
——
天色黑透,銜月巷深處的正堂裡,已經亮起燈火。
黃鈺龍在最初的交涉過後,因為言多必失,沒有多做言語,隻是在茶案旁就坐等待。
駱凝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輕輕摩挲,因為帶著麵紗,自然沒喝。
夜驚堂則在背後負手而立,高手護衛的氣態十足,從始至終連鬥笠都沒有晃動一下。
在等待將近一個多時辰,堂外終於出現動靜。
駱凝轉眼看去,可見一個身著文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把折扇,在掌中輕敲,姿態頗為儒雅從容,進門後就拱手一禮:
“在下白司命,久聞薛夫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駱凝裝作‘救命稻草’,肯定不會禮賢下士,姿態擺的很足,沒有起身,隻是抬手:
“白大人請坐。鄔王近日可還安好?”
白司命在黃鈺龍對麵坐下,心頭其實還有幾分疑慮;旁邊的黃鈺龍,知道白司命擔心對方是偽裝平天教的人套話,開口道:
“白大人放心,我前兩年去天南,有幸見過薛夫人有一麵;身份能裝,但這‘江湖第一美人’的儀態可裝不出來。”
白司命見此也不再多問,含笑道:
“鄔王一切安好,正在和燕州那邊交涉,不日便將啟程。薛夫人要是過來慢些,可能就見不著白某了。”
駱凝明白這話的意思——鄔王不缺你門路,是平天教在請鄔王,不是鄔王求助平天教——她用杯蓋輕輕摩擦著杯沿,平淡回應:
“燕王手握燕州軍,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根本不缺鄔王這點家業。
“鄔王若是把廢帝接來,燕王說不定還會考慮共謀天下;而沒有廢帝,鄔王在燕王眼底恐怕什麼都不是。
“現在這種時候,白大人說燕王準備冒著被朝廷猜忌的風險,把亂臣賊子接去燕州,燕王圖個什麼?和鄔王那點兄弟情義?”
白司命以折扇敲打手掌,微笑道:
“薛夫人太小看鄔王的底蘊了。鄔王近年招攬奇人異士,研究了一種秘藥,能讓尋常人體能翻番。隻要數量夠多,便能短時間內打造出一隻以一敵五的精兵,燕王對此物很感興趣。”
夜驚堂聽到這個,心中一動,插話道:
“鄔王若有這種藥物,何至於落到今天這般下場?”
因為以後可能會以其他身份打交道,夜驚堂刻意壓著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白司命聞言望向夜驚堂,皺了皺眉:
“這位是?”
“我平天教的護法。”
駱凝眼神平淡,順著夜驚堂的話道:
“他言詞不無道理,若有此藥,鄔王何至於此?”
白司命輕聲一歎:“藥尚剛剛製成,還在實測藥效,事情便提前敗露,才釀成了現在的局麵。白某空口無憑,薛夫人不信也正常,為了佐證,白某給薛夫人看樣東西。”
白司命說著,從袖中取了一個胭脂盒大小的盒子,打開後,裡麵裝著銀色粉末:
“這是雪湖散,效用和雪湖花類似,有續經護脈的神效。雪湖花的價值,應該不需要白某介紹,僅此一物,便值得你平天教冒一次險。而王爺的積累,還遠不止這一點,全都是你平天教複國急需之物……”
夜驚堂見對方直接掏出他的主要目標,不動聲色詢問道:
“白大人確定此物,能和雪湖花媲美?”
“藥勁有差距,但長期服用,和雪湖花作用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