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夜,人煙稀少的福壽宮內,隻剩下寢殿的一點燈火。
身著睡裙的太後娘娘,坐在麵向後花園的窗口,前方便是遮天蔽日的大銀杏樹,手持白玉簫,正慢條斯理吹著:
“嘟~嗚嗚……嘟……”
紅玉乖巧站在背後,給太後娘娘披上披肩,很想開口拍句馬屁,但無奈實在沒聽出太後娘娘在吹什麼曲子,想想還是算了。
三更半夜無人陪伴,麵對這深宮冷月著實有點無趣。
太後娘娘在窗前自娛自樂,尚未等來睡意,反倒是發現宮閣之上,有一道影子起起落落。
“嗯?”
太後娘娘吹簫的動作一頓,抬起眼簾查看,本以為是夜驚堂這大膽護衛,又跑來踹寡婦門了,眼底帶著三分驚喜,但看清是一道白影子後,頓時索然無味。
不過礙於多年情分,太後娘娘還是小跳下窗台,裹著披風走出屋簷,詢問道:
“水兒,你怎麼來了?”
颯颯——
璿璣真人身著一襲如雪白裙,穿過參差錯落的宮閣,落在了寢殿台階外,手裡還拎著個小包裹。
璿璣真人雖然在自家人跟前挺騷氣,但對外還是大魏帝師,不能壞了得道高人的形象,和青禾去買小衣的時候,是拿青禾當擋箭牌,自己順便挑一件兒,而今天中午去範家鋪子挑衣裳,範九娘的閨女肯定疑惑她怎麼又來了。
而璿璣真人總不能說自己剛買的小褲褲被男人扒了,便打著給太後送禮物的名義,讓範九娘閨女物色了件兒,然後自己也順便買了點。
今晚夜驚堂和青禾住在城外,璿璣真人總不能在家裡陪雲璃侄女一醉方休,為此就跑來宮裡送禮,順便找好姐妹喝酒。
璿璣真人還是很坦誠,因為沒花自個銀子,並未說自己買的,而是把小包裹丟在太後懷裡:
“那,夜驚堂給你買的東西,看看喜不喜歡。”
???
太後娘娘用氣死水水的傲人胸脯,托住小包裹接住,聞言微笑表情一呆,眼底還稍微慌了下,不確定道:
“夜驚堂給本宮買的?”
“嗯哼~”璿璣真人熟門熟路走進寢殿:“中午在文德橋買的,七十多兩銀子,可不便宜。”
“……”
太後娘娘心底明顯一緊,有些摸不準意思。
敢讓水兒送來,肯定是正常物件……
但再正常也該私下偷偷送呀,怎麼能讓水兒帶過來……
太後娘娘心中忐忑,但還是做出波瀾不驚的模樣,跟著走進寢殿,在茶案旁坐下,不緊不慢打開小包裹。
紅玉也挺好奇,夜公子忽然送什麼給太後娘娘,當下站在背後探頭。
包裹的絲滑布料打開,裡麵出現了兩塊黑色碎步,雲紗質地,甚至能透過布料,看到包裹布料的花紋,工藝材質都稱得上巧奪天工,但就是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太後娘娘眨了眨杏眸,捏著黑色係繩,把小布料提起來,在燈台麵前打量,可見是快三角形的薄紗黑布,很小……
?!
啵~
璿璣真人褪去繡鞋,側躺在小榻上,打開朱紅酒葫蘆,詢問道:
“如何?”
“……”
紅玉瞪大眸子,臉色肉眼可見的化為漲紅,雙腿還緊了緊,顯然是覺得這褲褲比她穿的騷多了。
而太後娘娘臉色則紅的發紫,眼底隻剩下震驚。
太後娘娘是名門望族出來的大家閨秀,雖然文武都不太出彩,但禮儀規矩這些還是學的很好;入宮後又是當太後,得保持穩重、端莊的氣質,雖然知道女帝會穿那種羞死人的衣裳,但她和笨笨可從來不敢玩這麼花。
瞧見手裡的小布料,太後娘娘雖然知道這是底褲,但這也能算褲子?
就這麼小一塊薄紗布片,穿上去恐怕白饅頭都能露個邊邊,上半部分還是半透明的,這能遮住什麼?
而且還是夜驚堂送的……
他怕是瘋了哦!就算有這色心,能讓水兒拿過來?
太後娘娘目光錯愕,呆了片刻後,才如避蛇蠍般把小布料丟在一邊兒,往後縮了些,眼神羞惱難言:
“夜驚堂怎麼可能送本宮這種東西?本宮和他又……又沒什麼關係!他想被砍腦袋不成?是不是你故意逗本宮?”
璿璣真人見太後娘娘驚的不輕,露出一抹笑意:
“我拿夜驚堂銀子買的,四舍五入不就等於他送的?放心穿吧,他又不知道。”
太後娘娘虛驚一場,暗暗鬆了口氣,不過還是把衣服推了過去:
“誰要穿這些?伱怎麼不穿?”
璿璣真人聞言把葫蘆放下,慢條斯理拉起裙擺,很快在燈火下展現出了修長潔白的長腿,以及腰胯處的白色蝴蝶結:
“那~”
“???”
太後娘娘有些受不了了,偏過頭去,都不知道怎麼說這騷包閨蜜。
紅玉則是眼前微亮,誇了句:“這麼穿真好看,其實太後娘娘也可以試試,反正又沒男人會瞧見。”
換做以前,太後娘娘私下試試沒啥,但如今她可不確定,夜驚堂這膽大包天的會不會掀裙子摸底,為此還是很保守的道:
“這麼冷的天氣,穿成這樣不嫌凍腿?話說你為什麼花夜驚堂銀子買這些?”
璿璣真人把裙擺放下,隨意道:
“他又不是我徒弟,教他功夫,自然要收報酬。”
太後娘娘雖然挺護夜驚堂,但因為夜驚堂已經屬於不用為錢財犯愁的王公,她也不能讓水水白給,當下也沒說什麼,轉而詢問道:
“水兒,你以前就在京城待個把月,入冬就走了。這次準備什麼時候回玉虛山?”
“……”
璿璣真人靠在小榻上,聽見這話,桃花美眸動了動,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酒葫蘆喝一口。
自從鈺虎登基後,這些年她回玉虛山的時間其實很少,一年到頭都在四方遊曆,隻在入秋鈺虎身體虛弱的時候回來,入冬前就會離開。
十年下來,這種迫在眉睫卻又漫無目的的日子,她都已經習慣了,說起來還是頭一次不用為外事而煩心閒這麼久。
如今鈺虎已經拿到了浴火、金鱗、玉骨、龍象四張圖,雖然還剩下兩張沒找到,但這些事顯然不需要她去忙了,往後的日子按理說該結束這樣浪跡天涯的生活,回玉虛山修道。
但孤身周遊四海的日子枯燥無味,回到山上清修的日子,又何嘗不是如此?
璿璣真人覺得自己變了,初下山時,她雖然玩世不恭很不正經,但心底卻乾淨的像一麵鏡子,身在紅塵之中,卻始終以世外之人的目光看待著一切。
而如今想把自己當做世外之人,再度和眼花繚亂的山下俗世撇清關係,卻發現有一根紅繩綁在手腕上,另有頭係在俗世中。
她想回到山上隻能斬斷,但發自心底的裡抬不起刀,甚至生怕有什麼風吹草動,把這來之不易的紅繩給碰掉了。
紅塵劫都過不了,如何回玉虛山和師兄一樣修天地大道?
不過璿璣真人自幼也不是一心求道的性子,發現心有遲疑,便不假思索的順心而為,開口道:
“修了這麼多年,也沒變成真神仙,以後不修了。”
“嗯?”
太後娘娘聽見此言,微微愣了下,斜依在小案上:
“你準備還俗了?”
璿璣真人手兒撐著側臉:
“嗯哼。趁著現在還美豔動人,趕快找個如意郎君,你覺得怎麼樣?”
“……”
太後娘娘覺得這想法倒是不錯,但這世上,有人能配得上她的水水?
太後娘娘眨了眨眸子,旁敲側擊詢問:
“水兒,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璿璣真人不太想聊這些,隨口道:
“我向來隨心而為,指不定轉幾天找不到入眼的,又回去修道了。”
太後娘娘心底還挺操心閨蜜的婚事,又道:
“你最近穿的越來越騷氣,本宮琢磨就是動春心了。嗯……你這次在山下待得久,要不你陪本宮回江州一趟?本宮好多年沒回去,回家探個親,你剛好也到處轉轉,看看有沒有入眼的男子……”
“去江州……”
璿璣真人稍作遲疑,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聽到太後娘娘繼續道:
“順便和聖上說一聲,也讓夜驚堂去江州走走。他如今位高權重,不能光在京城待著,和秦家走動認識一番,對聖上來說也有好處。”
“……”
璿璣真人眨了眨美眸,點頭道:
“倒也是,我有時間和聖上提一句,看聖上可否答應。”
“你就說本宮茶不思飯不想,思鄉心切……”
“知道啦……”
……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在芙蓉池內把酒言歡一夜的南朝學子,相繼返回京城,而遠道而來的北梁才俊,則隨著師長,前往書院、國子監、太醫院等地,正式開始交流學習。
湖心島附近的一棟庭院裡,夜驚堂身著黑色蟒袍,在廊道中負手而立,遙遙望著乘車離去的使臣隊伍,依舊在人群中搜尋著可疑高手的蹤跡。
而後方的房舍中,稍顯困倦的梵青禾,心不在焉收拾著東西,旁邊就是睡眼惺忪的鳥鳥,一人一鳥遠看去就好似兩個瞌睡蟲。
昨天晚上梵青禾被敲暈,雖然夜驚堂認真解釋什麼都沒乾,但她作為女兒家又哪裡能心大到半點不狐疑。
等回到房間後,梵青禾還全身上下檢查了下,看有沒有摸摸親親的痕跡,甚至用美食拷問鳥鳥。
得到什麼也沒發生的答複後,梵青禾依舊不放心,又怕夜驚堂再跑進來,抱著被褥一晚上沒敢合眼,結果還真就什麼都沒發生!
一會摸上床鋪強吻,一會半天不搭理人,這莫名其妙的態度,著實把梵青禾弄不會了。
梵青禾琢磨半天,覺得這應該是夜驚堂勾搭姨的手段,當下強行壓下雜念,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等把東西收拾完後,便來到了廊道裡:
“夜驚堂,我們現在回去?”
夜驚堂回過身來,接住打瞌睡的鳥鳥:
“我們是東道主,等陳侍郎送完客我們再走。”
梵青禾點頭,想想又問道:
“你身上的毒沒事了吧?”
“有梵姑娘的超凡醫術外加浴火圖,昨晚就沒事了。”
“那就好……”
……
公務上的交際客套很麻煩,夜驚堂在遊廊裡等了約莫兩刻鐘,李嗣等人才走完,而陳賀之等人也自芙蓉園門口折返。
夜驚堂見此上前,尚未走進,穿著官袍的陳賀之,便滿臉笑意,遙遙拱手:
“夜國公驚世之才,著實令我等汗顏,昨日多虧夜國公出言解場,不然下官得在北梁人麵前丟儘顏麵……”
周老夫子到現在還沉浸在夜驚堂昨晚把北梁使臣懟自閉的心潮澎湃之中,也是撫須讚歎:
“論博學才思,在老夫看來,無人能出夜國公其右……”
王赤虎則是樸素許多,跟著道:
“我也一樣,佩服的五體投地。”
“幾位言重了,我也隻是碰巧看了點雜書……”
“誒,看的書多不多不重要,能在關鍵場合展現所學才重要。你看看那傅老兒,學富五車享譽兩朝,結果昨天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和目不識丁又有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