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糖葫蘆……”
二月末,碼頭上人頭攢動,四處可見南來北往的商客。
一艘其貌不揚的小渡船,在喧嘩聲中慢慢靠岸,走下了三名江湖遊俠兒打扮的年輕男女。
夜驚堂身著尋常麻袍,頭發以發帶束起,帶著竹質鬥笠,下船後來到了江邊,先行回望了一眼南方大地。
在旌節城待了一旬功夫後,夜驚堂傷勢已經基本恢複,雖然夜夜笙歌很讓人迷醉,但鈺虎身體確實不太舒服,拖得時間太長容易出意外,為此在身體無礙後,他便收拾行裝,開始了下一段的江湖旅程。
此次前往北梁,距離倒是不算遠,過了崖州邊關,就到了湖東道附近,到燕京的距離,和從梁州到雲安差不多,輕裝踐行也就幾天時間。
但分處兩國,局勢卻完全不一樣,夜驚堂在南朝算是豪俠,江湖人多多少少都會給麵子,而到了北朝,無論正邪都站在他對立麵,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北朝江湖圍剿。
雖然夜驚堂並不忌憚尋常武夫,但北朝終究還有仲孫錦、項寒師、北雲邊等巔峰霸主,稍有不慎就可能變成龍困淺灘的局麵。
為了安全考慮,夜驚堂此行就帶著雲璃和青禾兩人。
雲璃武藝不差,腦子更是機靈,算天生走江湖的料,已經十六七歲了,能帶著出來見見世麵還是得帶著,一個人他也庇護的住。
本來此行就他和雲璃兩人結伴,但梵姨卻是不答應,說他倆小屁孩,路都不認識,走什麼江湖?
青禾這些年逛遍北梁各大門派,對北梁江湖門路很了解,自告奮勇要過來當向導。
夜驚堂確實不了解北梁的情況,加之青禾輕功超凡,世上能追上的也沒多少,為此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因為邊關戒嚴,來往入境人員都查的很嚴密,夜驚堂並沒有從天門峽過去,而是先順著河道一路往東,來到了崖州與燕州交界處,再北上出關,到了北梁的燕河口。
此時正值晌午,剛剛下船的梵青禾,站在夜驚堂身側,熟門熟路的介紹:
“從這裡繼續往東走,就是燕北道,屬於右賢王治下。往北走大概百來裡,就到了承天府地界……”
梵青禾往日看起來,像是個充滿野性的異域俠女,但這段時間,被水兒拉著天天打五人團,可以說把俠女淚上麵的絕學都旁觀了一遍,算是開了大眼界,如今明顯褪去了青澀,帶上了幾分小少婦的風韻。
而雲璃顯然還是老樣子,初來北梁,從頭到腳都帶著新鮮感,做江湖俠女打扮,扛著有些犯困的鳥鳥,站在碼頭的茶鋪外麵,聽北方的說書先生講著江湖段子:
“自從夜大魔頭出世,江湖可謂天天都是腥風血雨,不過常言亂世出英雄,老人死得快,新人上位的就快,這才短短半年時間,咱們燕北道附近,就連出三位豪傑……”
折雲璃聽到‘夜大魔頭’的稱呼,尋思片刻覺得應該是在說夜驚堂,眼神有點古怪,悄悄跑到夜驚堂旁邊:
“驚堂哥,北梁江湖怎麼叫你大魔頭?”
夜驚堂其實也聽著江湖閒談,對此道:
“我在大魏,不也是殺人如麻、不留全屍的江湖魔頭,背靠朝廷,江湖人才委婉點叫閻王罷了。”
折雲璃想想好像也是,覺得這稱呼很霸道,還有點憧憬:
“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混出這麼大名號。”
梵青禾到現在還背著‘盜聖’的罵名,對於這些算是過來人,勸道:
“這些惡名,還是彆混出來的好,不然以後江湖人殺人放火,事情全往你頭上推,你想解釋還沒人信。伱陸姨以前拿人一壇子酒,啥也沒說,就因為輕功好,到現在滿江湖還說是我拿的……”
“是嗎……”
……
夜驚堂聽著兩人閒談,也沒插話,隻是從江湖閒人的攀談中了解北梁江湖的情況,很快便又聽到說書先生講道:
“這三大豪傑,坐第一把交椅的,莫過於承天府火鳳齋的掌門司徒延鳳,其三歲習武,蟄伏四十載一朝悟道,武藝超凡不說,還曾受過當朝國師點撥,僅靠人脈,便能擺平九成江湖事……”
夜驚堂聽見這描述,稍微回想了下,不記得這號人物,便詢問道:
“北梁有這號高人?”
梵青禾各大門派跑遍了,聞言都懶得轉頭,解釋道:
“這裡是離燕州近,很多從南朝偷渡過來的江湖人,會先在碼頭落腳,尋找有實力的幫派領路或紮根。
“能從南朝逃過來的人,多半都帶著不少銀錢,小門派最是喜歡,會專門雇人在碼頭上宣傳自家門派。
“這火鳳齋,放在江湖上頂多比青蓮幫大點,掌門司徒延鳳,以前在燕京私鬥,被十二所抓去關了十五天,在牢裡運氣好,碰見國師去大獄提人,見他認錯態度好,就隨口叮囑了句以後要走正道。
“就這一句話,司徒延鳳已經吹十幾年了,本地人都不信。不過偷渡來的黑戶,想弄個正當身份,找他也確實能辦成……”
身份牌,就是夜驚堂第一次入京時攜帶的符牌,上麵有姓名貫籍,講究點的還有相貌和防偽徽記,以便官差隨時查驗;他有黑衙腰牌後,自然就沒用過了。
聽見梵青禾說起,夜驚堂才想起這茬,雖然大部分江湖客棧都不查身份牌,但到了燕京肯定會查,若是沒有就隻能住橋洞了,為此他聆聽片刻後,就帶著兩人走向集市:
“先去買匹馬,然後到火鳳齋看看……”
“嘰嘰?”
“哦對,應該先吃飯,這周圍有沒有什麼好館子?”
“前麵有家水煮魚,我以前來吃過一次,味道不錯……”
……
——
數百裡開外,承天府。
北梁傳承古製,地理劃分和大魏不太一樣,大魏是簡化過的‘州郡縣’,而北梁則因為新製舊製混著用,比較複雜,不過主體還是以‘府郡縣’為主,‘道’隻能算虛稱,並沒有具體的行政作用,地方最高長官還是知府。
承天府和燕京府接壤,都在湖東道之內,其地理位置約等於大魏的澤州,水道四通八達又是大平原,盛產糧食,算是北梁的魚米之鄉,居住了大量傳承久遠的世家大族,其中便有先帝時期執宰多年的華家。
華家在二十年前,跺跺腳整個朝堂都得抖三抖,風頭一時無兩,但華老太師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從先帝駕崩後,就果斷請辭遠離了朝堂,華家的影響力自然就慢慢變小了。
不過執宰多年,華老太師的影響力顯然還在,平日裡過來拜訪的湖東道名流還是很多。
時間已經到了二月末,回家過完年的華青芷,也快要動身前往燕京,回國子監繼續讀書了。
因為是嫡孫女,華青芷在家中的地位顯然不低,中午時分,叔伯嬸嬸都跑了過來,在家中的大廳裡吃飯,連頤養天年的華老太師,都露了麵,坐在主位上認真叮囑:
“當前的朝堂,局勢瞬息萬變,往後在京城讀書,定要小心為上。城東的王家,得知了你舊疾有轉機的消息,肯定會有所動作……”
華老太師七十多歲,因為不是武人,頭發胡子幾乎全白了,但麵相頗為慈睦,眉宇間帶著幾分久居上位的威嚴感,坐在桌上的兒子孫女等等,都是認真聆聽,沒人敢打岔。
華青芷也在認真聽著叮囑,眉宇間帶著三分愁色,心底明白爺爺的意思。
華老太師所說的王家,是承天府的大世家,女兒嫁入皇宮,是梁帝的寵妃,還生下了三皇子。
三皇子李崇年僅十七歲,卻文武雙全,已經在燕京有了不少才名,深得梁帝喜愛。
而北梁的儲君,也就是胖太子,肥頭大耳才學平平,和三皇子站在一起,完全就不是一個畫風,以前還發生過使臣過來,把三皇子認成太子,把太子當成仆從的事情。
出於這些原因,在很早之前,燕京那邊就傳過梁帝要另立儲君的事兒,但到現在也沒啥動靜。
畢竟廢長立幼阻力太大,胖太子的母後雖然沒啥大背景,但以賢惠著稱,是老太後欽點的皇後;而胖太子本人雖然沒啥大本事,但也沒犯啥錯,不好廢掉。
王家作為外戚,肯定是想讓把太子拉下來,讓外孫當皇帝。
雖然王家不敢插手皇儲廢立之事,但可以在外麵的事情上動手腳,就比如太子妃的人選。
胖太子本身就沒大靠山,如果太子妃選個一般人,借助不到媳婦家的力量,梁帝一死就可以直接下馬了。
而太子妃若是出自同體量的大世家,就比如華家這種,那太子之位顯然就穩了很多。
以前華青芷雙腿殘疾,根本沒法當太子妃,所以王家也不忌憚,兩家來往還挺和氣。
但如今華青芷腿快好了,無論是出身還是才名,都能勝任太子妃。
萬一梁帝拍板把事情定下,三皇子爭奪皇統的機會就渺茫了,梁帝為了給新君鋪路,王家指不定還得挨一刀。
為此這次去燕京,王家暗中肯定會有動作,阻止這局麵促成,具體什麼動作,華家當前也猜不透。
華俊臣作為親爹,自然操心閨女的安危,想了想道:
“王家若是安排人行刺,就出了大麻煩,這次入京,要不我陪著一起過去,再雇傭些高手隨行……”
華老太師搖了搖頭:“都在湖東道紮根,彼此知根知底,誰也不是傻子,搞暗殺這種下三濫手段,王家往後也不用在湖東道露麵了。
“想要阻止對方和皇家結親,法子多的很。幾十年前,燕京的周家,就搞過王家一次,本來王家四方走動,太子妃之選已經十拿九穩,結果周家來了手釜底抽薪,安排了個相貌俊朗的遊俠兒,偷偷勾搭,在朝廷把人選定下來前,帶著王家小姐私奔了。
“當時的王家老爺子,氣的是吐血三升,但自己教女無方,也怪不得周家手黑,認栽不說,還丟了個大人。這才是世家的手段。”
華俊臣摸了摸下巴,覺得這法子確實高明,便看向閨女:
“青芷,你入京之後,可得當心那些嘴花花的遊俠兒……”
華青芷根本就不想當太子妃,但當著叔伯嬸嬸的麵,不好明說,隻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