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猿給老狼倒了一杯酒,把手裡捏著的半片烤肉送進嘴裡。
笑著說:“身世好,天賦好,命也好,又有一個修行絕顛的先生做師傅,像我跟老狼這樣身世極差,天賦不行,命運極歹,差一點就成了彆人炭火上的烤肉,一直熬到今天這個樣子,實在是太苦了些。”
李夜懶懶地躺在竹椅上不回話,怔怔望著棚外的綿綿春雨,心中泛起一絲微瀾。
做為一個在修行路上苦苦磨煉了多年的家夥,他很清楚,一個強如即將度九劫而驕傲的老人說出這樣的話時,隻是為了安慰自己這弱小的靈魂。
過了許久,直到兩個老頭喝光了杯裡的酒,吃光了烤的肉。
李夜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兩位老人雖不容易,但確實值得歡喜,六輪回你們已經修行到了人道,即將再往神仙道,難道你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老狼一聽,指了指還在啃著肉的小白道:“你好好管管他,讓他早點,轉入人道。”
老猿一怔,拍了一下石桌,看著李夜道:“好小子,你半天不說話,原來在這裡等著看兩老頭的笑話,我就偏偏不如你的意。”
小白嗚嗚地吼了兩聲,低著頭繼續啃肉。
李夜將身上的獸皮裹得緊了一些,以抵擋棚外的春寒。
苦笑了一聲,道:“您如不如我的意是小事,我能不能看到也是小事,您倆終歸還是在去哪裡的,這不就結了?”
老狼一呆,扭過頭看著李夜道:“我們啥時候去,也不會告訴你。”
李夜笑了一笑,促狹地說道:“隻是不知道,您兩位去了那裡,會不會變得跟小白一樣弱小?還是跟先生一樣英俊?”
老猿一楞,看著他說道:“還有這個說法嗎?難道不是我們現如今這幅模樣麼?”
李夜看著兩人搖搖頭,想著在大佛寺學的那些佛法。
“佛說涅般之後是新生,新生的兩位會變成怎麼樣的容顏呢?難道有一日我跟小白去了哪裡,卻不知道應該尋找今天的兩位,還是未來的兩位?您能告訴我您兩未來的樣子麼?”
老猿讚賞望著李夜,笑道:“小先生,你現在的心真的變得有點硬了,敢取笑我們未來的樣子了!”
李夜指著自己胸口又指著棚外的天空,喃喃地道:“您看,難受我不想,這天就不下雨了麼?”
那意思是難道我不想,您二位就不會化形了麼?沒準去了哪裡就變得跟先生一樣高大英俊了呢?
小白似聽懂了這句話,抬起頭呆呆地看著老狼。
老狼老臉一紅,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老猿,才喃喃地道:“我跟老猿也是頭一回,沒有經驗呀?這事也忘記問你家先生了。”
老猿點點頭,嘟嚷嚷道:“這啥事都問了,怎麼把這事給忘記?這事說小不小,以後你跟小白都會改變模樣,萬一你們去了那裡,我們相見卻不相識了。”
小白幽幽地看著小狼,嗷嗷地吼了兩聲,表示心裡極不滿意。
棚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讓歡喜的人歡喜,讓憂鬱的人憂鬱。
李夜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半天發不出聲。
隔了半晌,才吐了一句:“來生很長,我不著急。”
這句話他曾拿來開示兩位老人。
這句話老猿曾拿來開示過李夜。
“轟哢!”棚外響了幾聲春雷,驚得小白嗚嗚叫了兩聲,跳進了李夜的懷裡。
李夜拍拍發抖的小白說:“其實你不化形是對的,假如你明天真的化形入了人道,才會明白將有許多不如意的事情在等著你。”
老狼表示同意,點了點頭,道:“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又豈止是人不如意?”
老猿表示讚同,點了點頭,道:“就算強如你家先生,恐怕也會有不如意的事吧?”
李夜笑笑,道:“活著就會有希望,有希望才會讓人活下去。”
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小臉,自嘲地笑道:“兩們前輩看看我這個樣子,如果下山的時候還沒有改變,那麼我又後上街就隻有戴上鬥笠,否則在世人的眼裡我就是一個異類。”
老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你在不應該得到的年紀得到了太多,所以上天才會讓你要失去一些東西?否則為何你一生下來就要挨天雷,但凡突破大境就要你度劫?或許你先生要你下山的時候先去找老和尚是有道理的。”
李夜掙紮著想表達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隻好閉上了眼睛。
......
這一夜,李夜睡得很沉,躺在竹椅上幾次三番想睜開眼睛卻又始終睜不開,隻聽到棚外淅淅瀝瀝的春雨一直在下,雨聲裡有轟隆隆的雷聲在不停地響。
雷聲裡還夾著小白嗷嗷的叫聲,仿佛異常地淒慘,異常的大聲。
夢裡的李夜想要掀開包裹著自己的獸皮站起來,無論他怎麼掙紮,卻始終不如意。
夢中的他忍不住吼道:“有種你們衝我來呀,欺負小白算什麼一回事!”
棚外雨聲潺潺,雷聲轟轟,叫聲淒慘!
老猿看著睡夢中的李夜,搖搖頭,看著站在門邊的老狠說:“差不多了,你去把小白抱回洞裡吧,這事明天再說。”
老狼一臉慈祥地看著夢中的李夜,心裡滿是歡喜。
這一夜,對李夜來說是漫長的一夜。
這一夜,對小白來說是痛苦的一夜。
這一夜,對老猿和老狼來說,是歡喜的一夜。
生命不止,生生不息。
如同這場春雨,滋潤了今年的天山,也滋潤了去年在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