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寺中僧人大我修行拳腳上的功夫,還有便是棍棒之類,輕材質的金屬,很少見,你要這個做甚?”
“我這些日子在試著鑄箭,用竹枝太輕,用金屬又太重,我想尋個既堅固又輕巧能夠射得更遠些的材料。”
李夜想了想,回道。
“我想想……”明惠似乎想起了什麼,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過了半晌,才悠悠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玄天觀清虛老頭那裡,有這樣的金屬石頭,你有空的時候去找找他。”
李夜一呆,隨後笑著說道:“我家先生也讓我有空的時候去拜訪一下清虛道長,看來我真的要去他那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我想要的那種礦石。”
明惠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道:“一切隨緣,莫要強求。”
李夜愣了愣,想明白後點了點頭。
明惠看著他繼續說道:“你在寺裡掃了這許久的山門跟廣場,有沒有仔細觀察來寺裡的香客與居士?從你修行的法門上來看,寺裡的僧眾是眾人相,上山來朝拜的香客何嘗又不是?”
“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根源,皆是我相。因為有我,有了我的觀念,這是我的,我認為這是對的,那是錯的,我喜歡,我討厭,凡此以來就有了我相。”
“原來是這個道理啊,難道我之前領悟有偏差麼?”李夜自言自語道。
明惠看著他搖搖頭,自顧往下接著說道。
“有了我,就有你、有他、有大眾、有空間、有時間、有世界、有生死,也就是說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這四相的根源是我相,隻要去除我相,方能到達無眾生相的境界。”
明惠說到這裡,李夜默不出聲,低下頭來思考,心裡卻捏著茶杯不放。
看著李夜的模樣,明惠繼續說道:“因為眾生心中皆隻有我,有了我便有了分彆心,有了分彆心便再難升起慈悲心,而唯有心中有慈悲之心,才能心懷眾生。”
“慈悲是一切心的起源,沒有慈悲便沒有之後的菩提心麼?”李夜看著他怔怔地說道。
“唯有心升慈悲心後,方能升起菩提心,菩提心即是成佛的心。發菩提心,便是發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之心。”
明惠微笑看著李夜,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歡喜,自己這個師弟不需要多說,隻需要輕輕點撥即可。
“而升起這兩種心的前提是,你要有一顆智慧心,唯有智慧心方能分辨正知正覺。智慧心是看破的智慧。”
“因為看破而能不被虛幻和表象所蒙蔽,能夠看穿它的本質,因為智慧而遠離愚癡。”說到這裡,明惠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說到這裡,明惠停止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李夜,等著他將這些道理消化。
“師兄才華出眾,智慧若海,悲師弟拍馬所能及,既有此德,又因何歎息?”
李夜心中正慢慢消化明惠這番言語給他帶來的震驚。
看著他悲天憫人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難道說有了這三種心便夠了?”
明惠搖了搖頭,說道:“如果光是如此便夠好,那便是人人成佛了。心升此心,還須持修,世人諸人便是一世修心,也不見得能立地成佛。”
笑了笑,看著李夜寬慰道:“不過我看師弟的智慧不淺,福澤深厚,不入佛門終是一件憾事。”
李夜搖頭回道:“師兄打住,師弟就算是修成下山,在世間也能修佛,在凡塵地能度人,這是我大佛寺的老和尚師傅跟我說的。”
一邊回道,一邊暗自腹誹:我還有父母妹妹一乾家人朋友,還有小姐姐在皇家學院修行,怎麼可以跟師兄一樣離開世間,做一個與世無爭的高僧?
明惠一楞,看了看李夜,爾後笑了起來:“說來說去,卻是師兄我執著了,原來放下執著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師兄慈悲。”你夜笑道。
“你閒時可以坐在山門大殿上,多看看上山、下山的眾生,去藏經閣抄寫經文,這些事在你眼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等你下山這後再想感悟、體會,卻也是不易。”
明惠想了想,看著李夜輕聲說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夜心裡一驚,連忙雙手合什跟明惠行禮,恭敬回道:“師兄慈悲,師弟受教。”
明惠揮揮手道:“你且回屋,我要完成今日的功課。”
說完起身燃了一柱清香,拿起桌上的佛珠,左手拈花,口中開始低頌經文。
李夜再拜,起身推門而去。
......
接下來的日子,寺裡的一乾僧眾,發現平日裡難見蹤影的小師叔似乎閒了下來。
每日裡掃完廣場後就坐在大殿外的石凳上麵,望著上山、下山的香客發呆。
藏經閣的幾個長老也感覺奇怪,平日裡都是將經卷借回抄寫的李夜,居然每日裡都會來藏經閣中抄上一到二個時辰的經卷,也不帶走,抄完了就擱在經架的邊上。
寺裡眾僧紛紛將李夜這些舉動告知明惠,明惠笑笑:“莫去打擾他,這是師弟自己的修行。”
自先生離開後,在明惠的點化下,李夜開始了在般若寺裡長達近三年的修行、修心。用看的話說:“掃地可以明心,抄經可以見性。”
這才是他來般若寺修行的真義。
往後的日子,不是在般若寺,就是在去玄天觀的路上。
瘦小的影響奔跑在方寸山的山間小道上,如一道旋風。
這是李夜在方寸山上最安靜的三年。
也這是李夜這一生中最安靜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