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院牆的細縫以及天空中夾著雪花吹來的北風,吹得小火爐裡的炭火嘩啦啦響,李修元卻沒有將它搬進前廳門店裡的想法。
而在靜靜地坐在屋簷底下,守著一盆不曾溫暖地自己的炭火,靜靜地往裡麵添了幾塊木炭,笑容裡滿足且寧靜。
身後簡樸古舊的木板上已經被他雕刻了幾百個字的地藏經文,仿佛也在寧靜注視著眼前兩人的安祥和自在。
他打算算上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在後院的木板上雕刻完整的地期經文,這樣以後自己就算不論是鑄劍也好,釀酒也罷,或是雪中練劍,似乎多了一個圍觀的朋舊友。
今天的茶喝的是李秋水帶來的花茶,聰明的女人將府城的春茶,摻了一些定安城裡中秋曬乾的桂花,在淡淡的春色中,又帶了一絲秋天的甜膩。
還沒有喝到嘴裡,李夜元就醉了。
看著李秋水笑道:“李掌櫃你的生活過得太精致了一些,讓我突然間有了一些妒忌的心思。”
李秋水看著他咯咯地笑了起來:“話說你釀酒的技術也讓我又愛又恨我,我怎麼不見抱著你咬上兩口?”
看著李修元靦腆的模樣,繼續笑道:“皇甫青梅那個女人真是笨死了,若換成我是她,肯定追在你的身後不放,哪象西門孤星那個傻瓜,什麼都不會。”
李修元看著她歎了一口氣道:“還好她沒來追我,話說傻人有傻福啊。”
李秋水沒料到李修元如此善辨,怔怔地望著他說道:“到我這個年紀,也隻剩下一些精致的生活手段了,若是連這些都失去,那活著也就失去了滋味。”
李修元想了想,呆了半晌才回道:“修行的意義總不成完全是這些生活的瑣碎事情吧?應該還有更高的追求,例如破境......”
李秋水伸手給兩人倒上茶水,目光從他臉上離開,淺淺地嘗了一口之後,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這春花秋月,果然各有滋味。我生生將這兩種味道湊合在一塊,竟然又變成了另一種甜而膩,清而不淡的氣息,真是神奇。”
李秋水看著李秋元,淡淡地說道。
李修元低頭沉思一片刻,然後捧著杯子嗅了一會,又放在嘴邊細細地品嘗一番之後。
才輕聲回道:“象這絕世無雙的毒藥,我嘗過一回就滿足了......若論最愛,我還是喜歡茶到無味的感覺。”
軟軟的聲音道出,卻如一道長劍斬在李秋水的心頭。
端著半杯香茶的她望著李修元怔怔地問道:“這又是何來一說?”
望著院裡漸漸堆厚的雪花,李修元想著自荒原遇襲腿斷之後的一番際遇,不由得眼簾微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靜靜地說道:“我因為一些原因,身體曾受過很大的創傷,差一點就緩不過來......那些日子裡,我曾三年不曾嘗過茶滋味。”
“以是經過那些日子的煎熬,才讓我想明白了一些道理......這世間難得一見的靈茶煮到最後也是無味,那跟我一開始就喝那井水、泉水有何分彆?”
李秋水仔細琢磨著他的話,沉默片刻後說道:“自然還是有分彆的,就算最後變成一杯最為尋常無味的茶水,但至少她從一始就是轟轟烈烈......”
李修元眼中光芒閃耀了一下,然後漸消失。
望著她靜靜地說道:“即便是轟轟烈烈,也隻是茶過三道而已,人生很長......我今日喝了掌櫃這算得人世間毒藥的花茶,改日我若嘴饞之時,喝不到時怎麼辦?”
“你來跟我要呀,你不會如此矜持,連一盒花茶也不願跟我相求吧?”李秋水笑著說道:“您應該很清楚,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
“是呀,你不是一個小氣的掌櫃......”李修元輕聲感慨了一句,臉上浮起一絲莫名的失落,不知道是籽李秋水還是為了自己。
“若我情急之時在定安城還好,可是厚著臉皮找你討上一盒......隻是如果我時我在府城,又或者那個我已離開了這個世界呢?我要如何麵對自己的心情。”
想到自己不久之後就要離開蠻荒,再相見已是四十年以後的事情,李修元心裡難免升起一絲悲涼之意。
自己離開之後,按修羅天域時間流速來計算,隻是過去不到五年的時間。
而蠻荒大陸的時間流速則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十年,雖說李秋水已經是洞天境的修為,有著悠長的生命,青春也可以一直保持在眼前的這樣。
但是,五十年在李修元的心裡,依舊是一個非常漫長而且遙不可及的數字。
五十年可以發生很多變故,也可能隻是彈指一揮間。
不管是李秋水,還是李修元,誰也無法預料五十年後會發生什麼?
便是城主府的皇甫青梅和西門孤星,李修元也無法保證五十年過去,三人還能保持象眼前這樣的真誠。
李秋水被李修元的一番話說傻了,伸手摸著李修元的額頭問道:“你要去哪裡?你能去哪裡?難道你能比老娘還要妖孽?你才修行了多少年月?”
聲音落處,不知道何處吹來了一陣寒風,穿行於空曠的後院之內。
吹得掛在屋簷下的燈籠輕輕搖晃,發出一陣清脆的鳴響,吹得才雕刻不到百分之一的經文有淡淡的佛光湧出。
一時間,夢生夢死的後院中有一道神秘的氣息在漫延。這一刻的李秋水恍若即將飛升離開,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不知過去多久,李秋水的神情明顯有些意外,輕聲說道:“對於修行一道來說,這生活中的生香味觸法,終究隻是一些小道,不值得我們執著和選擇......”
這也是她在機緣巧合之下,得聞佛法之下拚了命擠出來的一絲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