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屋簷底下的他忍住了神曲的誘惑,取出一方黑布將琴弦蓋上,拎起地上的竹籃,往花園裡走去。
細雨已歇,春陽高照,他要去摘花。
跟落霞山上不同,今春釀的靈酒,他決定將杏花的數量減少,如寒梅迎雪,隻露出一絲淡淡的冷香。
桃花太膩,往日釀的杏花酒太濃。
就跟他在天雲山上釀的竹葉靈酒也一樣,打開便是濃濃的竹香,在他看來雖然味道不錯,卻失卻了許多意境。
意境是什麼?意境是若有若無,欲說還休......欲上蘭舟卻發現良人並非在水中央。
腦中的那些古樸的音符,還在他的神海裡盤旋徘徊,雖然變得細碎不堪,如同眼前一陣風過吹落滿天的杏花。
花瓣雖已經離開枝頭,那淡淡的花香卻依舊留在心底。
既然他把神海中的琴曲當成是天書,既然眼下的他無法看懂,何必去看?
自己想彈就彈,想看就看。
就像他當初在天山練劍一樣,先在石壁上雕刻經文,先練劍意再練劍,就像他當初學琴一樣,先淬體再學琴。
那是他曾經修行斬雪的耐心和勇氣。
就像斬雪一樣,每日揮出一萬劍,縱然眼下不能斬雪,也要將這一道劍意融入自己的血肉記之中。
以後再揮劍,想都不用想,便會下意識將那一道劍意斬出。
如果換成他人,肯定無法完成對這首神曲的感悟和修煉,但李修元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勇氣。
天山斬雪無數年,始終不得其法,最後卻在方寸山上一劍斬雪。
斬雪需要他付出時間和心血,想來這首神曲怕是需要他付出更多的勇氣。
這些過往和經驗,尤其是那些每日花上一個時辰去練劍的堅持,變成了他眼下決定接著去打磨這首神曲的動力。
在他看來,這首神曲不是老天所賜,也不是老道士安排的,是他自己於天山之巔得到了那家夥的認可。
然後給自己出了一個大大的考題,或許自己隻有翻過眼前這座大山,才能看到那更遠的風景。
風中摘花如采梅,於春風中將還未完全綻放有杏花摘下放進竹籃,不多也不少。
這個春天,對李修元來說是歡喜的。
在梅山風雪之中,他看儘了一山的寒梅,素手摘花煮靈茶......
於樓蘭春雨過後的杏園,醉臥屋簷底笑看滿園的杏花翻飛,且待這淡淡的杏花融入靈酒之中。
他想起了當年在落霞山上的豪情壯語:“落霞仙人種杏樹,三千人頭作花肥。”
人頭可以作花肥,換成眼下的杏園,他卻換了一種心思,並不想這滿園的春光,染上一絲的血腥。
素手可以飛花摘葉化為殺人的劍氣。
素手可以摘花,可以煮茶,可以撫琴悅人。
素人還可以釀上一道刻骨銘心的靈酒,讓眼前這座古城記住自己的氣息。
今年他看到了滿園的繁花,接下來他還要吃到這滿園的春杏。
......
摘花不知日已暮,今日司徒天行依約沒有前來打擾他,給了他一個安靜的空間。
煮了一鍋肉湯,往裡麵扔了幾塊蘑菇,數朵杏花。
這蘑菇還是龍破天和薑靈兒在天山樹林采摘回來,三人沒有吃完曬乾留下來的食物。
想到留在洪荒世界的龍破天和薑靈兒,李修元忍不住取出一甕在洪荒釀製靈酒拍開,倒了一杯捧在手裡嗅了嗅。
抬頭望向滿天的星光,心道這穿越了無數時空的靈酒得留下一些,待得他日重返九天之上,讓天街四十七號的師傅嘗嘗。
給玉瓊閣的馮如玉分享幾杯,再拿去杏花穀裡,孝敬自己的爹娘和先生......
今夜繁星滿天,卻沒有月亮。
滿天星光靜靜地灑落,照亮了杏園下的少年,也在默默地滋潤著少年的身軀。
對酒當歌,這裡沒有知己,知己在蠻荒世界,在修羅天域,在風雲城裡。
甚至連那個不靠譜的師父老道士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把自己扔在這玄武大陸,便不再過問。
三杯靈酒下肚,李修元將爹娘先生,天上地下的老師先生一一問候了一遍。
又將那些割不斷的緣分嘮叨了一回,也不管他們會不會在夜裡打噴嚏。
今天夜裡,他依舊沒有進屋去躺在宇文琉璃為他準備的那張舒服的紅木大床,而是躺在屋簷底下。
裹著獸毯,沐浴著滿天的星光。
星光入夢,嘴裡卻在喃喃自語:“師父啊,你不要弟子了麼?”
......
“是不是為師不要你,你便打算在這裡成家立業安身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邊傳來了老道士的聲音。
夢裡不知身是客的李修元睜開眼睛,望著眼前如夢似幻的老人,輕輕地搖搖頭,說道:“師父,弟子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