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有後山,山巔還有雪峰。
除了夫子,沒有人去過那雪峰之巔,因為夫子說哪裡是生命的禁區,便是上得去,怕也是下不來。
正因為如此,書院的規矩便是沒有夫子的邀請,書院中的學子不得上山打擾夫子的清靜。
便是一幫先生,也很少往山間而去。
於大秦來說,夫子沒有太多的故事流傳於世間,甚至連書院裡的先生也沒有見過夫子跟人動手。
正因為無人敢挑戰夫子,在皇城夫子才是行間最大的傳奇。
善言者長於思,善戰者敏於行,夫子不用跟人動手,隻要他站在那裡,便沒有人敢直視他那凝視安然的雙眼。
因為太平靜,仿佛能洞穿世間一切的雙眼,不需要你說出心裡所想,夫子便能知曉你藏於心裡的一切。
李修元並沒有帶來兩盤牛肉,夫子隻好罷手說道:“今日喝酒不儘興。”
沉默思考了一會,李修元笑了:“若是夫子喝得儘興,我跟誰去問道?”
夫子搖搖頭:“你沒有一甕酒,休想灌醉我。”
李修元收拾上桌的上碗筷,擦了桌麵,去門外打了雪水,準備生火燒水煮茶。
望著靠在椅背上的夫子笑了笑:“金幣我沒多少,最不缺的便是酒了。”
看著李修元動手開始燒水煮茶,夫子靜坐椅中閉目不語。
過了半晌才悠悠地問道:“你就不想知道,在山道上遇見的是誰嗎?”
便是這一句,讓木屋裡頓時安靜下來,取出火折子點著桌上的小火爐,李修元搖搖頭笑道:“等他下回來買酒時,也許自會告訴我吧?”
夫子緩緩睜開眼睛,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說道:“他是公子蘇。”
嗡的一聲,李修元眼前金星亂冒,心想這樣的事情竟然也能讓自己遇上。
想到去年冬天,張良在相府外苦逼的模樣,忍不住苦笑起來。
回道:“果然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故,不知道張良知道後,會不會哭著喝上三碗酒。”
夫子微微皺眉,搖頭說道:“他若是過不去這道坎,你不如在皇城隨便找個女子嫁給他,以後也不要修行了。”
李修元卻不以為然,笑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張良也隻是發乎情,止乎於禮,算是人生路上的一回磨煉吧。”
這事自己也經曆過,隻不過那時的他還小,根本不知道何為情種,一門心思都在修行之上。
更不要說身邊還有先生,哪裡會在意東方玉兒的母親退了自己的親事?
若是換成現在,怕是也會跟張良一樣的反應了。
李修元的眼神很平靜,倒是讓夫子大吃一驚,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眼下的夫子隻是心裡猜想,畢竟刺秦的消息還沒有傳回皇城。
李修元更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哪裡會跟夫子討論這些於禮法大逆不道的事情?
想想,他倒是沒有太過震驚,夫子也許是想借相府的少女磨礪張良的心神,然後再借自己的手把他送上修行之路。
對於夫子和李修元來說,隻不過一件小事而已。
都說世間之人來說,踏上修行之路畢竟是傳說中的事,就算夫子也做不到讓張良一夜聚氣到三層。
而對李修元來說,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於是,兩人不再就張良的事情而糾結。
或許在夫子看來,反正這家夥早晚都得回書院,回到書院再拎著耳朵便什麼都知道了。
李修元也揮揮手將山下的那一番不快,山間遇到相府小姐的感歎扔到了腦後。
看著夫子認真地問道:“請問夫子,怎樣的人才算得上君子?”
夫子說道:“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想著今日盧元追著自己不放手,李修元忍不住問道:“君子跟小人的分彆呢?”
夫子點頭回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李修元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此想想,我也算是個小人了,畢竟我坑了盧元五枚金幣給小黑,算是不仁之舉了。”
夫子沉默片刻後說道:“若按你這樣說來,這世間豈不君子了?凡事不要去鑽牛角,想著我之前說的那些道理。”
李修元搖搖頭,苦笑道:“在我看來,凡事總是要有個標準。”
夫子看著跟前素手煮茶的酒肆掌櫃,看著他平靜麵容下的堅持,想著李修元在大湖邊寫的那首詩,突然微笑了起來。
“自然是有標準的。”夫子笑道:“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李修元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凡事以禮行之,自然有禮有節。
想了想又問道:“君子之信否?”
說完將煮好的靈茶給夫子倒了一杯,自己捧著麵前的杯子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夫子端起靈茶,想了想回道:“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隨到淡淡笑道:“好一個言出必行,在下受教了。”
喝了一口靈茶,夫子眼眸越來越亮,絲毫不介意將濃濃的笑意溢於嘴角,此酒隻應天上有,隻茶人間不曾聞。
喝了半杯靈茶,夫子感歎道:“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