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蘇權和小語,孟婆望著雪花漸落的夜空久久無語。
這兩人明明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甚至倘若不是今夜過橋,他怕是三生三世也記不起的二人。
竟然最後會跟無心和茉莉的命運殊途同歸。
一邊收拾鍋碗瓢盆,一邊喃喃自語道:“世間安得雙全法……怕是你們誤解了佛陀的真義吧?”
你們自先是人,然後行走在修道學佛的漫漫旅途之上。
連人都沒有做明白,理清楚就急著入道學佛,難不成,成佛非要在廟堂之中?
那些行走於人間的佛呢?
若是人世間也有佛,那佛為何不可以有家,有親人?
如果連自己的家人、愛人都不去關愛,佛又何必慈悲說道,關愛你們這些怎麼教也教不會,怎麼說也說不聽的凡人?
孟婆心道若是再來一對這樣的苦命之人,怕自己的道心都要被打擊得懷疑修行的道理了。
走在回村的路上,喃喃說道:“這事師父怕是無能為力,得問問老和尚了。”
冬天給孟婆帶來的快樂是可以迎風斬雪,用滿天的雪花將自己的拔劍術練得更快。
用竹劍試著斬去雪花三、四朵。
清晨醒來,已是滿天飛雪。
忘川的雪花跟大秦石窟上的雪花並沒有什麼不同都,對於孟婆來說,不同的隻是她當下的心情而已。
就像這把在竹峰上麵削製銘刻了兩道符文的竹劍,諸天世界在他的腳下不停地變幻,這手裡的竹劍從沒有改變什麼。
不對,應該說從萬裡幽河儘頭,竹劍沐浴了神泉之後,就得凝實了幾分,沉重了幾分。
有了漫漫歲月的味道,如同從河底深處挖出一片千萬年的陰沉木一樣,漸漸開始了石化,手佛輕敲之下,發出一絲金石的鏗鏘。
從大姐帶著小靈兒,青鸞跟著父親離開之後,孟婆便不再去記日子。
眼下她的眼裡隻是春夏秋冬,我月圓之夜,因為月圓之夜她可以躺在屋簷底下看月亮,沐浴滿天的星光。
喝了自己煮的湯,她也懶得去記日子了。
風雪依舊擋不住她的腳步,靈山之上,忘川河畔,午夜的橋上,隻要無人過橋,便是他揮舞竹劍斬雪的一刻。
如此單調的日子,在孟婆的眼裡隻是一天的縮寫。
風雪交加的日子裡,孟婆同樣沒有忘記將從大秦帶來的竹簡重新抄寫一遍。
《詩》《書》抄完抄六藝,抄百家,詩、經好像已經融進了身體裡一樣,變成了他血肉記憶中的一部分。
她甚至抄寫了一卷佛經,也是老道士給他修行無相金身的《金剛經》,打算等小靈兒回到忘川之後,就送給她。
不管是她看也好,大姐讀也罷,甚至龍破天那家夥也可以當成書本來學習。
不知不覺接近年關,孟婆頭一回進到村裡,買了不少的年貨備著。
一個人的中秋他過了,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人的冬至,接下來她要迎接一個人的大年。
站在忘川橋上,望著河水裡的倒影不禁在心中感歎。
這天地都凍得跟石頭一樣,為何這忘川河水依舊緩緩地流動不停,仿佛這漫天的風雪跟他沒有一絲的關係。
正當她發呆之時,河麵上泛起了一圈漣漪,接著有一個旋渦變得越來越大,就在她欲要驚叫,這河裡會不會再躍出一條蛟龍的時候。
卻是一個麵帶微笑,左手捏著蓮花,右手握著錫杖的菩薩自忘川河底緩緩升起。
未等孟婆驚呼,便已經來到了她的麵前。
孟婆想了想,輕聲問道:“這風雪交加的夜裡,不知菩薩因何而來?”這是他想起的秦廣王那家夥說的那番話。
難不成,自己給蘇權小語喝了用神水煮的茶,眼下菩薩來找麻煩了?
雖然如此,還是搬了椅子,轉身坐在桌前燒水煮茶,準備待客。
菩薩欣然落座,看著孟婆淡淡說道:“你壞了規矩,我來找你麻煩,可不可以?”
孟婆淡淡一笑:“便是壞了就壞了,他二人是我舊友,又為奸人所害,現在秦廣王身邊修行,跟入了六道有何分彆?”
菩薩搖搖頭:“你以為身入九幽便是修行,便能抵消他們前世的罪孽?”
孟婆一邊落入靈茶,一邊澆水洗茶,溫壺,一邊笑道:“我又不是佛,也不是菩薩,哪管得了這些?”
“我看不到他們的前世,隻知道他們夫妻在我眼裡今生沒有為惡,這便夠了。”
輕輕地往杯裡注入靈茶,孟婆說道:“便是菩薩也要慈悲六道,請吃茶。”
菩薩淡淡一笑,端起麵前的茶杯,想了想問道:“難不成,你要做那怒目的金剛不成?”
搖搖頭,孟婆吹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回道:“我還不曾入佛門,也應該不會入佛門,所以,我也不是金剛。”
在孟婆心裡,菩薩也好金剛也罷,都不過是一念之間所為。
哪怕是老和尚在這裡,他也不為所動,佛法已經烙印在我的骨骼之中,融進了我的血液裡麵,卻不一定要去佛堂修行。
菩薩想了想,沒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