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學了佛經無數，卻是頭一回聽到佛陀以身飼虎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此時他的心思並不在該不該以身飼虎。
在他想麵前這個貌似忠厚、慈悲、善良的老和尚，跟第一層佛塔的僧人原來就是一路之人。
何以會花費口舌，繞了一大個圈子跟自己講故事？
想到這裡，心裡決定不再理會佛法的慈悲，他要跟眼前這個老和尚講講不是道理的道理。
於是，李修元喃喃說道：“在我看來，那個小王子完全沒有必要去舍身飼虎吧。”
老和尚聞言抬起頭來，靜靜看著李修元，搖了搖頭。
凝聲說道：“你的意思是佛陀是假慈悲，你這是懷疑佛法的傳承？”
李修元眉頭微動，臉上的神情漸冷。
看著麵前的老和尚問道：“你想說些什麼？挑明了直接來，不要跟我繞彎子，那是你的佛，不是我的。”
想了想，繼續說道：“在我看來，他完全可以讓兩個哥哥去找父母帶著肉食來救虎，又何須以命相救？”
若要說起歪道理，隻怕是老和尚也不是李修元的對手，更不要說眼前這個老和尚了。
老和尚眉頭一皺，手裡的拈花指散開，將銅鈴輕輕搖動。
一道清脆的鈴聲在佛堂裡回蕩開來，化為千枝銀針，往李修元的神海刺來。
“嗡！”的一聲清鳴，自李修元擱在腿上的輪回劍響起。
一聲劍鳴如天邊落下一道閃電，頓時將老和尚手裡銅鈴的千枝銀針一一化去，反噬之下，老和尚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
瞬間染紅了僧衣，染紅了佛堂的三尺之地。
直到此時，李修元依舊沒有舉劍降魔，而是靜靜地看著老和尚說道：“我心若磐石，隻怕要讓你失望了。”
老和尚也知道李修元既然拒絕了他費儘口舌說的故事，接下來的打算怕也是落空了。
神劍破了老和尚的法器，老和尚隻得繼續將佛門真言之力注入銅鈴之中。
眼看自己攝人心魄的銅鈴對李修元失去了效果，一口心血噴出之後，輕歎一聲的老和尚，把銅鈴擱在了自己的蒲團之上。
清脆的鈴聲依舊在佛塔中回落，佛威仍然莊嚴無比，卻再也傷不到李修元。
“我坐在這裡，便是為了阻止你往上而去，你若想要踏破九重佛塔，隻能一劍殺了我。”
臉上的慈悲再現，老和尚看著李修元說道：“長劍在手，你可以動手了！”
“我若殺你，佛祖會不會覺得我很殘忍？”
李修元的眼裡仿佛看到了風雨中的紅蓮寺，看見佛前趺坐有住持老和尚無嗔，心裡不由得輕歎一聲。
坐在蒲團上的老和尚輕誦佛號，喃喃說道：“世人皆苦，佛也苦，什麼是殘忍？什麼是慈悲。”
李修元聞言一凜，認真地說道：“可惜了。”
“可惜？何為可惜？”
老和尚看著眼前風雲不驚的李修元，低聲說道：“施主一無慈悲之心，二無聞道之意，看來連佛法也渡不了你。”
李修元看著一臉慈悲之意的老和尚，似乎並不意外他會如此論道自己。
於是平靜回道：“可惜了，你若不是被那無嗔老和尚所害，或許真的可能立地成佛，可惜啊可惜！”
老和尚如當頭棒喝，艱難一笑，怔怔說道：“我在此修行，自然跟師兄無關，這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李修元搖頭說道：“你們這些假尚不敢行乾戈之舉，卻躲在九重佛塔之內……我明著跟你說吧，我會掀翻這座佛塔。”
“我想知道的是，待我掀翻這座九層佛塔，你們又將要往何處安生，還是乾脆去世間為禍一方？你們不怕天道之罰嗎？”
老和尚看著身邊的銅鈴，沉默片刻後說道：“當末日來臨的時候，我自當以歡喜去擁抱恐懼。”
李修元再歎，說道：“所以我才會說可惜，一個明明可以成佛的你，竟然跟那無嗔一起墜入魔道之中。”
老和尚搖搖頭道：“師兄不是魔。”
李修元沉默不語，神情平靜地輕撫著手裡的長劍。
……
紅蓮寺中，佛堂之內。
一身僧衣的無嗔趺坐蒲團，看著佛台上的菩薩，喃喃自語道：“請諸佛諸菩薩保佑，這九重佛塔將那妖孽永世鎮壓其中。”
坐在他麵前的知客僧人聽著這話，不由心頭微凜，他在回想之前跟李修元的一麵之緣。
在他看來，那家夥怎麼也不像是一個命薄之人。
隻是於住持麵前，他知道自己不能多說，於是沉默。
一臉焦慮的無嗔，想著離寺而去的護法僧人，想著死在李修元劍下的師弟，忍不住說道：“還好，寺裡還有一方能鎮壓一方的法器。”
說完這句話，伸手點了一炷清香，供在了菩薩的麵前。
知客僧人想了想，緩聲說道：“我承認自己是個懦弱之人，冥冥中感覺到一些不安，還好師兄以無上佛法收了那個妖孽。”
說完這番話，他便想儘快離開佛堂，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師兄的麵容了。
看不清便是未知，未知之下代表恐懼。
恐懼心起，他決定今天夜裡便帶著幾個師兄連夜離開紅蓮寺，天下佛寺千萬座，自己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
聽了知客僧人的一番話，無嗔忽然笑了起來。
說道：“然而世間的魑魅魍魎，也想來我紅蓮寺裡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