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意不適,撥開菜園裡厚厚的雪,李修元挖了一棵雪菜,一個蘿卜。
抬頭往更高的雪山上望去,隻見雪霧茫茫,看不見他想要看到的地方,這樣的天氣,能看清楚眼前三丈,便不錯了。
揮揮手,埋在雪山上的故人如在昨天。
夫子也在跟前,還有那一步步扛著神棺而來的張良……
為的都是那將要氣絕而去的燕國琴師高漸離,琴弦未斷,斯人已逝,大秦的江湖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七百年……
往事如煙,對李修元來說,隻是彈指間。
在老道士看來,今日李修元能留住那片雪花於指間化劍,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卻不知在李修元自己看來,隻有他試將著那佛門肉身之力,化為一道若水之力,才是一瞬間跨越了天塹。
之前的他在無法破境的時候,曾試著將一道龐大的靈氣往肉身裡煉化而去。
為此他曾將這一法門教給身邊的每一個朋友。
尤其是在洪荒世界的時候,宇文琉璃吃了異獸肉而不敢破境之時,便是用這個辦法,將那滔滔的靈力往自己的血肉,骨骼裡化去。
便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修為儘失之下。
竟然要反過來再修煉上一回,便是這一點,他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值得喝上三杯,大醉一場。
可惜三藏和尚這些日子不知去了哪座寺院,老人在皇城看著院子,老道士更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來跟他喝上一杯。
一時間竟然有一種錦衣夜行的感歎。
倘若有一天能像女聖那般禦劍於數裡之外,豈不是可以一手摘星辰?
一番天馬行空思量之下,怕是要先動手鑄造一把短劍了。
冬至已過,眼見這飛雪連天的日子也沒剩下多少了,想了好好打磨這一片雪花,隻怕是要待到來年。
蘿卜煮了一碗湯,炒了一碟青菜,盛了一碗用靈米煮的米飯。
想想又取了兩個酒杯擱在桌上,往裡麵倒了兩杯酒。
舉杯邀故人,故人已入了輪回之中。
這一夜,喝了不止三杯酒的李修元想要撫琴一曲,彈給葬在雪山之巔的知音,奈何不勝酒力的他,最後卻醉得不省人事。
也隻有在屬於自己的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才會不管不顧地醉上一回。
……
雪正飄飄,山上宿醉的李修元還沒有醒來。
山下寺院裡的眾僧頂風冒雪在大殿裡做早課,陣陣誦經之聲不疾不徐,便是小和尚也盤坐在一幫師兄的身後。
嘴裡念誦的佛經合著師兄們的聲音,眼睛卻默默地注視著佛台上的諸佛。
佛堂裡的老和尚望著佛台上的菩薩歎了一口氣。
忍不住問道:“非要這樣嗎?”
踩著漫天的風雪,已經離開了雪山,離開了佛寺,站在路邊等馬車的老僧。
默默地看著已經包裹起來的右臂一眼,輕輕地藏於蓑衣裡麵的披風之中,一頂竹笠遮住了他的臉龐,令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望著虛空,歎了一口氣回道:“我於寺中枯坐十年,始終尋不到那一絲契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跟李修元一戰,雖然老僧失去了手掌,卻讓他看到了更高的天道。
明白這一方世界,他還不是神。
於是,他要去看更多的世界,便是漫天的風雪也擋不住他向往破境的決心。
佛堂裡的老和尚輕輕地轉動著手裡的佛珠,喃喃道:“外麵風大雨大,哪有寺裡安靜?”
風雪中的老僧跟緩緩而來的馬車抬了抬手,回道:“我就是在寺裡太安逸了,以至於忘了我還不是這方世界的神佛。”
“如此……欲往何處?”佛堂裡的老和尚再問。
“往前,去皇城。”
上了馬車,老僧跟車夫指明了方向,然後靜靜地回道:“我想去大漠,去西域走上一趟,據說那裡有真經。”
“善哉……”佛堂裡的老和尚一時默然。
知恥而後勇固然可敬可喜,隻是老僧這一去千萬裡,隻怕此一彆,便是永彆了。
佛珠轉動,嘴裡誦道:“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佛子行道已,來世得作佛。”
時值大殿裡早課將要結束,一時間眾僧齊誦:“一切眾會,俱複瞻禮……”
佛說因果從不落空,老僧一日之間行走於佛魔之間,一夜聞道,從此消失在大唐皇城。
是日,肆虐了不知多久的風雪停下,天空中露出一輪難得一見的冬陽。
靜靜地照耀在緩緩馳行也雪地裡的馬車,也照耀在雪山下的佛殿金頂。
小和尚抬頭望佛,隻見諸佛低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金光。
早課畢,小和尚一溜煙往老和尚的佛堂跑去。
心道諸佛顯靈了。
晚起的李修元靜靜地站在山上望皇城。
雪漸停,天空一縷金光落下,照耀在他如雪的衣裳上麵,反射著淡淡的金光。
摘了一片紫竹,試著用神識操控如雪花一般在指間緩緩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