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會,老人忍不住問道:“你現在已經不再練劍了?”
打從雪山下來後,老人便沒有見過李修元捏著竹劍斬春風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暫時不練了,這劍法練到一定程度,就要藏劍了……我換了一種法門。”
李修元靜靜地回道,然後伸手接住了隨風吹來,往下飄落的一片花瓣,隨手拈花,看著花瓣在指間跳躍起來。
老人看著李修元臉上的笑容,看著那片歡躍的花瓣,眼前卻是當日那雨中的一劍。
於是忍不住問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微微一怔,李修元皺眉問道:“何事?”
老人說道:“眼下的你明明沒有一點靈力,你究竟是如何將那一片薄薄的花瓣,化作那斬破春風的靈劍?”
李修元想了想後說道:“跟你說了也沒有用,因為你我修煉的法門不同。”
老人修為高絕,卻沒有修過佛門肉身之法門,兩人完全沒有可比性。
明明可以憑自己絕世之力一劍斬敵,老人哪裡會花那冤枉時間,去修行佛法?
況且,老人常年跟在老道士的身邊,若是想修行佛法,隻怕早就跟老和尚請教了。
老人歎了一口氣,問道:“那天你說那是聖人之劍,不知你在何處跟聖人結緣?還修行了聖人的劍法?”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怎麼可能?這隻是一道劍意,還算不上真正的聖人劍法。”
老人沒有明白過來,隻好歎了一口氣。
李修元繼續說道:“我隻是想著先用這薄薄的花瓣修煉自己的念力,等著有一天,將花瓣變成一把飛劍……”
老人聞言一驚,苦笑道:“如此,那得要花多少年的心血去修煉啊?”
淡淡一笑,李修元回道:“真正的聖人之劍,隻需要看一眼,你就死了。”
……
長安城裹在一團的春風之中,眼下的皇帝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征戰突厥,於是整個皇城都籠罩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息。
坐在四十七號院子裡的李修元以為,這便是盛世的開端吧。
消失了幾日的秦湘玉悄然回來,卻是告訴老人她去定做客棧裡需要的家具和一應碗筷去了。
便是回來,一天也難得過來喝上兩道茶。
眼下她的心思全都在客棧上麵,於是,老人也沒有跟她提及未來的事情。
就在李修元想著要不要回雪山去看看自己種的菜,做成了什麼模樣的時候。
小珝兒在父親和侍女的護送之下,來找師傅了。
在街上轉了一圈之下,一路漫步而歸的李修元還沒有踏進酒肆的大門,便聽到後院裡響起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
聞之忍不住輕笑一聲,心道這小家夥倒是比秦湘玉有趣了幾分。
守在櫃台裡的老人笑道:“我把珝兒跟侍女安頓在隔壁的院子裡,他的父親隻是喝了二道茶,便匆匆離去了。”
李修元應道:“她又不是頭一回來,又有侍女陪著,自然用不著太過於擔心了。”
春風徐來,拂亂後院裡杏樹的樹梢,吹亂了樹下彈琴女孩的黑發,臉上瞬間泛起一道甜甜的笑容,如二月的春花綻放。
收住了撫琴的小手,歡呼喊叫了一聲。
如一道清風,往前麵的店鋪裡卷來。
李修元將剛剛買回來的點心擱在桌上,指給跑出來的小姑娘看。
如一陣風似的小珝兒飛奔而來,站在李修元的跟前,脆生生地笑道:“大哥哥,珝兒彈的琴好不好聽?”
李修元撿了一塊糕點往她的小嘴裡塞了過去,淡淡地笑了笑:“那自然是好聽的了。”
隻是一個冬天不見,小姑娘的琴聲已不似之前那樣乾澀。
手指輕撥之下,已經有了一絲的靈韻。
聽到李修元這句話後,珝兒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就在她展顏一笑的瞬間,李修元的眼前出現了無數的畫麵……
風雪漫天的高台之上,雪原聖地的歐陽軒給了他一方寫在絲巾上的《望春風》。
無奈之下的他隻好將琴曲拖慢了半拍,勝了歐陽漫雪的雪中鳳凰。
同樣是雪花紛紛的時節,一盆炭火溫暖之下,小女孩在家中獨自撫琴,一遍又一遍地彈奏。
月光下,春風裡,小女孩的彈奏從沒有停止過。
直到她將李修元當年拖慢了半拍的望風春,變成一抹桃花盛開的日子,變成了她指間的一抹風景。
來皇城的馬車上,女孩依舊彈奏不停,隻是為了將自己最美的聲,彈奏給當初給了她古琴的大哥哥。
歎了一口氣,李修元捏著珝兒的一雙小手,看著指間已經不會再紅腫出血,磨起了一層繭子的手指。
無數畫麵在他眼前刹那間閃過。
去年在雪山上的那一道琴聲化作了一道劍痕,最終落在女孩的指尖,落在漫天紛飛的雪花,落在她血肉的記憶之中。
一如當年李修元在天山上的斬雪,化為了自己肉血記憶。
他仿佛看到有一天女孩揮劍斬出,天地皆驚。
就是眼前這個還顯得有些柔弱的女孩,成了大唐的傳奇。
在他看來,或許珝兒的帝王之路,便是從這一曲《望春風》開始,最後化作我花開過百花殺。
無人敢與之爭春。
看著珝兒清秀明亮沒有一絲塵埃的眼睛,心裡突然間蕩出一片層雲……憑什麼?帝王將王由來隻有男人去承繼?
這一道念頭升起,無異於在他神海之中響起一道驚雷,連麵前的老人也感受到了他這一抹蕩雲出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