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上了依舊等在路邊的馬車,直到現在,他依舊不知道夜貓子究竟是怎麼摸進來的。
在他看來,這一路機關重重,若不是金掌櫃和這輛藍田山莊的馬車,他隻怕早就死在半路了。
金掌櫃是一個知趣的人,並沒有開口詢問王一在藍田山莊見到了誰,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任務隻是接送王一。
馬兒安靜地在山路上不疾不徐地走著,金掌櫃的臉上露出一抹驚訝的神情。
隨後,他抱起麵前的酒甕,往桌上的酒杯裡滿上二杯酒。
王一想了想,又多倒了一杯酒,擱在自己的麵前,就當是夜貓子跟著自己一起回家了。
一杯烈酒過愁腸,王一喃喃自語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我還會活著回來?”
金掌櫃看著那杯沒有人喝的酒發呆,想了想回道:“我隻是儘自己的本分。”
王一看著他認真地問道:“是不是藍田山莊所有的事你都清楚?”
金掌櫃搖搖頭,喝了一口酒:“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想活得更久一些。”
王一苦笑了起來:“那確實。”
直到夜貓子死在他的麵前,他才真的搞明白,原來世間的一切真的隻是過眼煙雲,真的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車到半路,五一讓趕車的車夫停了下來,端著二杯酒下了馬車。
當著兩人的麵,喝光了一杯酒,將另一杯灑向路下的大湖,如此喝了三杯,灑了三杯。
金掌櫃沒有問他為什麼,而是問了另外一件事:“莊主給你看過那把劍了?”
“不錯!確實是一把好劍!”王一望著天空的一輪月兒靜靜地回道。
金掌櫃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人在劍在……”
“錯了,劍和人都在。”
王一靜靜地說道:“曾經的輝煌,將會存在於天下每一個劍客的心裡,那是一種傳說,一種標誌……”
就在金掌櫃目瞪口呆之下,王一做了一個讓他意料不到的舉動。
一個多年之後依舊無法理解的舉動。
隻見王一對著藍田山莊的方向遙遙一拜,揮手之間,將劍匣連著那把舉世無雙的流星劍扔向了天空……
過了一會“呯!”的一聲響起,卻是那黃楊木所製的劍匣連著流星劍一起沉入了麵前的幽湖之中。
兩人甚至連湖裡濺起的水花都沒有看見,劍匣便已緩緩深入湖底。
“天哪,公子不是說人在劍在……這又是為何?”
在金掌櫃的眼裡,王一的流星劍跟藍田山莊那把傳世之劍是一樣一樣的珍貴。
而舉手之間,這家夥瘋了!
王一望著天空中的月亮喃喃說道:“今天我失去了兩個朋友,故人已乘黃鶴去,空留寶劍又有何用?”
金掌櫃一邊搓手,一邊叫苦不迭:“愚蠢啊!你不要留在藍田山莊也好啊,沒準你哪天想要了,還可以回來取走。”
王一聞言一怔,隨後苦笑道:“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瘋狂?”
金掌櫃看著王一臉上是痛惜是不舍還有幾分憤怒,這可是天下間人人想要的寶劍啊?怎麼說沒了,就沒有。
王一看著他笑了笑:“從前的我做錯了一件事……”
“請說來聽聽。”金掌櫃把王一請上了馬車,打算跟他到酒家再去痛快地喝一頓。
“從前我一直依仗背後劍匣裡的這把流星劍,總以為劍強便是人強。”
王一掀開車簾,望著天空幽幽的月光,說道:“至今夜起,我要做一個人比劍狠的劍客!”
幽幽的月光照著一汪大湖,甚至沒有一隻隻鳴,四下隻有王一這道算不上誓言的聲音在幽穀中回響。
金掌櫃默默回味著王一說的這番話。
突然之間,他明白為何夜貓子想替王一去死。
自家的公子為何要千裡邀約,請王一來藍田山莊決一死戰了。
因為王一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劍客,一個值得彆人尊敬的劍客。
夜已深,月上中天。
藍田山莊裡大多數的燈籠俱已經熄滅,隻有一棟小樓還亮著一盞孤燈。
庭院深深深幾許,孤燈照耀著兩個孤獨的老人,莊主金不換的麵前坐著一個打扮精致,臉上帶著幾許愁容的老婦人。
這一對相依為命的夫妻不知走過了多少回人間的風風雨雨,今天夜裡,她依舊會靜靜地陪在自己的男人身邊。
金不換伸手摸著婦人依舊光滑的雙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真是一個好孩子,我們的銘兒沒有看錯人。”
婦人歎了一口氣,卻問起了另一件事:“阿玨還不回來嗎?”
金不換搖了搖頭,看著她溫柔地說道:“藍田山莊外麵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那裡發生的一切更是精彩。”
婦人點了點頭,捏著手裡的絲巾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水。
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明天把那個可憐家夥就埋在後山吧,既然你已經答應了那個孩子。”
金不換回道:“我知道了。”
婦人的眼裡有一道星星之火在燃燒,就如野火過後的離離草原,醞釀著來年的生機一樣。
金不換淡淡地說了一句:“隻要我們還活著,就會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