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它永無止境!
赫斯塔在長椅上躺下來,半閉了眼睛,「可能我就是喜歡多管閒事吧。」
俞雪琨朝她看去,「這周都做了什麼?」
「沒什麼新的……哦,有一件事,」赫斯塔忽然想起什麼,「我前段時間答應克謝尼婭下個月一定去看她們改編的《匕首與鞘》,但昨天她們接到消息,《匕首與鞘》因為涉及敏感人群,被禁止重演了。敏感人群……你明白的。」
俞雪琨目光微變,「你的感覺呢?最近有人開始找你的麻煩了嗎。」
「沒有,」赫斯塔回答,「說實話,我很討厭這種感覺。沒有誰來真正找過我的麻煩,可能左文韜算一個,但他也始終端著老師的架子。我知道有人一直在承受更直接的惡意,外出的時候會被人在門上塗鴉,走在街上會被人調侃吹哨,被辱罵,尾隨……明明我也長著一張赫斯塔人的臉,我也有一頭紅發,沒有做一點偽裝,但那些作惡的人從來不來找我的麻煩……我知道為什麼,他們不敢。」
俞雪琨望著她。
「我發現我可能一直不明白尤加利在橘鎮生活的感覺,就好像我也搞不明白她媽媽怎麼會那樣對她……她怎麼會允許她媽媽那樣對她。」赫斯塔輕聲道,「我媽媽從來不會那樣。」
「如果現在你還和你的媽媽生活在一起,你們的關係會是怎樣的,你想過嗎?」
赫斯塔微微皺起了眉,她望著天花板,長久地沉默著。
「我不知道。」許久之後,她低聲開口,聲音苦澀,「……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這件事發生了,你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
赫斯塔抬起頭,「……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嗎?」
「因為你說你搞不明白尤加利在橘鎮生活的感覺,」俞雪琨輕聲道,「你覺得你們之間的差彆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
赫斯塔極輕地眨了眨眼睛。
長久的沉默。
「如果我媽媽還活著,也許我現在還在短鳴巷。」赫斯塔的聲音很低,「要是能活到二十歲,我可能會變成一個狙擊手,因為很小的時候就有人說過我在射擊上有點天賦……
「荒原上沒有誰會給我打肽劑,所以我的個子可能不會很高,也許和尤加利差不多,或者更矮……但我們仍然有機會結識。因為我媽媽可能會想回十四區看看,如果她想,我也會想辦法,找機會帶她回來。
「但我們會怎麼認識呢?」赫斯塔緩慢地說,「也許也是在一個清晨,我和媽媽從火車上下來,我們遠遠看見一個紅頭發的赫斯塔人在站台上——這麼多年過去,我和媽媽又遇上一個赫斯塔人,我們大概都會覺得驚奇,驚奇……又高興。
「那個時候,我可能也不是現在的性格。我記得我剛進基地的時候做事總是很小心,很謹慎……這一點和尤加利倒是很像。
「所以再見她的時候,也許我還會上去打招呼,也許不會。畢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可能也不敢節外生枝。也許我和媽媽會在站台上一起看著她的背影,然後在心裡默默地想,‘真的回到十四區了。」
赫斯塔把左手蓋在了腹部。
「這裡不能帶槍,所以我會隨身帶一把小刀,以前有一段時間,我必須在枕頭下墊一把匕首才能睡著……這個習慣可能會延續到我成年,我不僅要保護我自己,也要保護我媽媽,她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舟車勞頓以後,我們肯定都累壞了……
「也許我們決定在橘鎮,或是在梅郡短暫落腳,因此也租了一間公寓,有一天我們打開門,發現門上被人用紅漆寫了不友好的話。」赫斯塔微微皺眉,「但那又怎麼辦呢……我們不知道是誰乾的,即便知道了,可能也沒有什麼辦法。」
「報警呢?」俞雪琨輕聲道。
赫斯塔又抬起頭,「警察還管這個呢?」
俞雪琨想了一會兒,「可能會幫你們登記情況。」
赫斯塔笑了一聲。
「你覺得你們會為什麼起爭執?」俞雪琨又問。
「不知道。」赫斯塔回答,「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是嗎。」
「對,這種情況永遠也不會發生,她愛我,希望我幸福,而我也愛她,」赫斯塔望著天花板上的花紋,視線慢慢模糊,「即便現在我變成了另一個人,我仍然愛她……永遠愛她,永遠不變。」
……
……
入冬以後,徐如飴待在閣樓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起初丁貴生找不到人的時候,還以為妻子出了門。直到某一次他在客廳裡看著電視等人回來,卻聽見閣樓上傳來開門聲與腳步聲,丁貴生才意識到這一整個上午徐如飴都待在閣裡。
但她也不彈琴,因為家裡完全沒有琴聲。
好幾次,丁貴生偷偷上樓,卻發現妻子反鎖了門——這扇丁雨晴主張更換的新門到最後真的把他攔在了外麵,這讓丁貴生尤為惱火。他想找個理由把這扇門拆了,但沒有人給他機會——每一次,隻要他開口喊人,徐如飴就會從閣樓裡出來。
「你待在上麵乾什麼?」
「打掃房間。」徐如飴總是這樣回答。
「你都打掃多久了還沒打掃完?閣樓是有什麼寶貝嗎你每天都要上去看看?」
他等著徐如飴還嘴,然而當他朝妻子那邊看過去的時候,他在徐如飴的眼裡看見的不是憤怒,而是空洞。
徐如飴現在右手總是挎著一個帆布包,裡麵放著毛線球和鉤針,她一有閒暇就坐下來勾打毛衣、圍巾或彆的什麼小物件,一個人坐在餐桌旁邊,一聲不吭。
丁貴生不習慣這種變化,他總是見縫插針地抱怨東抱怨西,以期獲得妻子的回應,然而一切並不如願。
一天,徐如飴忽然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抬頭打斷了他的話,「貴生。」
「乾什麼?」
「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
丁貴生嘩啦一下放下報紙,一股火氣頂著他的上顎,但他愣是找不到一個可以發作的支點。他丟開報紙,罵罵咧咧地往房間裡走,然後照例把臥室門摔得震耳欲聾,然而徐如飴也沒有追進來。
他貼在門後背聽了許久,客廳裡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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