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安娜輕聲道,“那天我好像告訴過你這艘船除了‘升明’之外,還有一個彆名。”
“你說‘阿蕾克托號’?”
“對,原本這個故事應該在上次逛博物館的時候告訴你,但這裡的意外太多了……”安娜扭過頭,“女士,能把我再往前推幾步嗎?”
黎各欣然答應,她推著安娜的輪椅向前,“喊我黎各就可以了。”
赫斯塔緊跟其後。
“知道這個彆名是怎麼來的嗎?”安娜問道。
赫斯塔想了想,“因為那個船首像?”
安娜搖了搖頭,“最初給升明號製定航線的時候,它會經過長尾洋南部,那一帶風景很好,容易看到鯨群,風浪也少……然而在升明號第一次航行到那一帶時,卻遇見了罕見的九級浪……海上的波高超過了14米,是所有商業航船的噩夢。
“按說,夏季的海麵大部分時候都很平靜,這樣的怒濤往往冬季才得見,但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也沒有辦法,升明號失聯了整整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揪著一顆心,等待著它的消息……
“然而,當它再次進入港口,出現在所有人麵前的時候,船上的人卻對岸上欣喜若狂的歡迎感到驚訝,等到問起過去這幾天的經曆,船員們的回答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他們並沒有遭遇風浪,隻是平平靜靜地航行了一整天。”
黎各笑了一聲,“這種故事我在十二區聽過挺多的,一艘船航行出去,再回來已經到了三十年後,親人故友都去世了……這類傳說,不太可信吧?”
“也許吧,”安娜輕聲道,“但阿蕾克托號的名字就是在那之後流傳開的,人們津津樂道著這艘船大概是被海上的女妖們認作了親眷,尤其當年造船廠使用的鋼鐵原料還來自十二區。這些話傳來傳去,到最後就成了靈異故事……”
“然後呢?”
“船舶公司原本擔心這些留言會讓旅客感到忌憚,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那之後,阿蕾克托的故事反而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於是船舶公司花重金從拍賣行購入了一個阿蕾克托的船首像——就是你在博物館裡看到的那個。人們為升明號重新舉行了隆重的儀式,不過第二年船首像就因為風浪和日曬而嚴重磨損,他們又不得不把雕像從船頭換下來。
“海洋很可怕,”安娜望向海麵,“這一刻她風平浪靜,像鏡麵,下一刻也許就有驚濤駭浪,那份暴虐的力量隨時可以吞噬掉無數生命……這樣無常的存在令人無法親近,又無法征服,到頭來,隻有敬畏,可是仍有一種幻想,能幫人繞開這敬畏背後的焦慮。”
“你是指……”
安娜側目望向赫斯塔:“如果這些暴虐的風浪是與你血脈相連的姐妹,你還會懼怕嗎?”
赫斯塔沒有言語,一旁黎各若有所思地歪頭:“難怪阿蕾克托在十二區那麼流行,可能臨海的地方都會很喜歡她。”
“當然了,”安娜笑著道,“這不就是神話的魅力嗎,阿蕾克托是十二姐妹中最小的那個,她是殘暴的降罰者,也是世界的小女兒。通過她,有些人期望得到庇佑和豁免,有些人期望得到勇氣和力量……因為她還沒有分化,她的兒童之心還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每一個降生世間的阿蕾克托都是如此。”
遠處的鐵門傳來金屬的摩擦聲,赫斯塔回頭,看見司雷剛剛推開鐵門,望向了觀景台的另一個方向。黎各喊了她一聲,司雷轉身,小跑著朝她們這邊趕來。
“我剛從曼特爾那邊聽說你們有話要談,到這兒來了……”司雷在赫斯塔身旁停下,“我沒錯過什麼吧?”
“沒有,”赫斯塔答道,“安娜剛講了一個升明號的靈異故事。”
“靈異故事?”司雷有些意外,“你們為什麼要講靈異故事?”
赫斯塔望著安娜。
“因為我和千葉打了個賭,”安娜笑眯眯地將兩隻手交疊在膝上,她輕歎一聲,望向遠處,“怎麼說呢,感覺要輸了……”
司雷更加不解,剛想追問詳情,安娜突然按著心口,“累了,話講得太多,感覺哪兒哪兒都不舒服……我差不多得回去了,你們還有什麼事嗎?”
“就一個問題,”赫斯塔回答,“我剛剛在格雷斯劇場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那作為一個長者,你有什麼異議嗎?”
安娜笑了笑,“當然……沒有了。”
一旁黎各立刻聽懂了這裡的話外之音——這兩個人無非是在勾兌今天的死亡名單暫時由昨晚的勒內·布隆博頂上,不再另外新增。
四個人當中隻剩司雷有些茫然,她皺緊眉頭,隻能確信自己一定錯過了什麼重要信息,至於具體是什麼,現在問大概也問不出來。
“好,那我現在先送安娜回去了。”黎各拍了拍司雷的肩膀,“你來了正好,麻煩你帶簡回去吧。”
“等等,我也還有個問題。”安娜看著赫斯塔,“那份《指南》,你已經都讀過了嗎?”
“嗯。”
“所有內容?”
“所有內容。”赫斯塔肯定地答道,“……你會知道的。”
“好。”
兩人在風中望著安娜與黎各離去的背影,司雷剛要開口,赫斯塔先一步抬起了頭,“我今天早上發現了好多有趣的東西。”
“什麼?”
“我都偷拿出來了,在我房間裡。”赫斯塔指了指門,“回去看?”
……
回到房間,司雷望著鋪在床上的若乾塑封文件,表情驚訝。
“……所以你早上遲到就是因為這些東西?”
“對。”
“哪兒來的?”
“安娜的書房,那些個行禮儲藏間後麵。”
“我就知道安娜肯定和那些人的死脫不了乾係。”司雷開始翻閱文件,她的閱讀速度很快,大約一刻鐘後,就讀到了那篇關於幸存者海因希的專訪,儘管那本當事人寫下的回憶錄已經遺失,但關於船上驚人死狀的描寫仍掀起了一個通向過去的窗口。
“難以想象……”司雷越讀越感到心驚,“黃金時代竟然會是一個恐怖主義盛行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