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的花朵落下,宛如人類的鮮血流淌。
啪嗒,啪嗒,啪嗒。
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男人的臉頰滑落,從青銅麵具的邊緣滲出,落在地麵的殘花上。
樹林之中,李稷看著自己劍下被刺穿的花叢,胸膛劇烈起伏喘氣不止。
他隻是站在原地向前刺出了一劍,看上去隻是很簡單的一招,但隻有他知道他剛剛經曆了什麼。
男人微微抬起麵具,定定注視著地上原本是個人形的花叢,臉色蒼白如紙。
“果然是幻境啊,”李稷喃喃開口,“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剛剛看見的一切皆為虛假,直到重複了上百次,渾身上下沸騰混亂的真元才平息下來。
平息下來後李稷才有時間去看向自己的腳下,那裡是一攤散亂的花叢,他刺破了它,才得以從幻境和陣法中脫身。
但李稷記得很清楚,在幻境中,他這一劍刺的不是花叢,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一劍穿透了坐在台階上的青衣少女的身體,直直刺入他最痛恨的那個奪走他最珍視之物的仇人的身體。
長劍穿透人體的手感還留在他的手上,李稷看著地上的殘花,心跳如鼓汗如雨下。
如果不是他記得他的劍根本傷不了他的姐姐,如果不是他的記憶根本不清晰,連姐姐的容貌都想不起來,即便明知在虛假的記憶裡,他也根本下不了手。
李稷環視著四周,心有餘悸。
他深知他這次能逃出幻境,全靠他本身的記憶不清,不然以他對過往的執念,很難掙脫出這種名為彼岸的牢籠。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麼?”李稷看著被他握出血痕的掌心,喃喃開口。
這是華容道中鐫刻的箴言,也是破陣的關鍵,越是符合這八個字的人,越是難走出這個陣法。
不過對於修行者而言,隻要境界夠高,在陣法中待的時間越長,越能意識到夢境的虛假,隻要心誌堅定,最終還是能斬斷破除夢境的夢魘。
不過另一方麵,如果被困在幻境中的時間過長,很可能會失去神智。
李稷深吸一口氣,環視四周,他身邊漫天的花海已經不複存在,彼岸花陳重新恢複成了一簇簇隻生長在樹下的小花,原本森林裡的道路露了出來,耳邊漸漸傳來人聲。
李稷明白他已經走出了幻境,可以去尋找信物了。
隻是不知那個少女那邊如何了。
李稷一邊尋思著,一邊沿著林間的小路向前走去,在七拐八彎的道路裡他不斷看見其他的修行者,不少人揮劍傻愣愣地對著樹下的花叢戰鬥,恐怕和他之前一樣正陷在幻境之中。
但除了和空氣鬥智鬥勇的那些人,還有不少人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在林中挎著劍四處搜尋著,看到他走來眼中紛紛露出警戒,但在感受到他的境界後遠遠退開了。
李稷加快了腳步,迅速在林中穿梭著,這時他聽見前方路口的樹叢忽然傳來人的腳步聲,有群人察覺到他的氣息不退反進。
李稷退後一步盯著路口,握緊了腰邊劍柄。
嘩啦一聲,一群人從樹叢後走出,看到李稷,眾人睜大了眼睛。
李稷看到這群人也有些怔愣。
“春華君?”李稷看著為首的少年,喚出他的名字。
出現在道路前方的,正是之前在海上提前登島的姬嘉樹一行人,陳家兄弟趙光歸辰許義山都在,還多了三個李稷沒想到的人物。
“前秦繼子和後遼繼子也在啊,”李稷看著三人道。
人群中居然還多了嬴珣和慕容飛星,慕容飛星身邊站著自稱是他二哥的後遼二王子。
雖然李稷已經知道這人是後遼的大王子。
姬嘉樹看到李稷也愣了愣,聽到李稷的問題,他解釋道,“之前上岸的時候,我們和西戎人發生了衝突,多虧風華和他兄長以及前秦繼子幫了我們,但嬴繼子和他的人走散了。”
“後來我們也走散了,但好在大家蘇醒後又一個個遇見了,不知西戎人何時還會襲來,我們就同行了。”
聽完姬嘉樹言簡意賅的解釋,李稷頓時明白之前發生了什麼。
聽姬嘉樹提到“蘇醒”,看著眼前眾人蒼白的臉色,李稷就知道他們也經曆了和他一樣的“噩夢”。
“看你們的臉色,恐怕也遇上了那片花海了吧?”他問道。
姬嘉樹點頭,想起之前看到的光景,少年的臉色蒼白如紙,“你也遇上了吧,真是前所未有的凶險,好在大家都走了出來。”
李稷微微額首,目光迅速在姬嘉樹等人的隊伍搜尋著,但他卻遲遲沒有找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男人的目光漸漸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