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詭道也。
如果這個男人去當兵,很可能是個將帥之才。
不,也許很可能他本來就是個將帥。
嬴抱月趴在草叢裡,上身不動,一點點抬起僵硬的脖子。
她像做賊一般,將兩隻眼睛悄悄探出草葉之上。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兩雙破爛的靴子。
再然後是破爛不堪的短衣和打成縷的頭發。
在看到這兩人的打扮的時候,嬴抱月心中就已經有了預感,等看清兩人的背影之時,她的預感變成了現實。
兩個奴隸打扮的男人站在山坡上,正專注地看著前方。
兩人的身材都很高大,雖然後背都有些佝僂,但腰杆挺得筆直。
而其中一人的破爛衣裳和花白的頭發,嬴抱月有印象。
她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一個躺在地上痙攣的身影。
這時站在前方的兩個男人動了動,看上去要轉身,嬴抱月胸前一窒,猛地低下頭來。
好在兩人隻是轉向側麵,看向帳篷邊同樣被燒得焦黑的羊圈。
而就在這兩人轉身的瞬間,嬴抱月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這兩人的側臉。
她果然沒有猜錯。
不遠處的那兩個男人都是馬奴,滿臉風霜,一個頭發黑一些的她從未見過,但那個頭發花白的馬奴,正是她當初在杜子卿家中遇見的那個。
烏禪閭正大肆追捕的杜子卿的同夥,正是當初將狼頭項鏈交給她的那個馬奴。
她當時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腰就像蝦一樣彎,被西戎騎兵像狗一樣抽打,唯唯諾諾,步履蹣跚。
可此時見到他,他卻已經像是換了一個人。
嬴抱月屏住呼吸,望著眼前飽經風霜的男人。
馬奴一直佝僂著的腰直了起來,她才發現他有多高大健壯。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此人當初被西戎兵抽得滿地打滾的時候怎麼看都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可此時直起腰,將淩亂的發絲全部綁到腦後之後,此人給人的感覺居然一下子年輕了起來。
雖然臉上的溝壑依舊滿是風沙的痕跡,但此人的雙眼中毫無渾濁之意,除了頭發白了些,他看上去就像是隻有三四十歲的中年將領。
他身邊的那個馬奴滿臉滄桑,眼神疲憊,看上去反而比他年紀更大。
但事實上,這人應該更年輕些,他眼中的閱曆還未及頭發花白的這位。
“大哥,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頭發花白的馬奴沉默不語,年輕馬奴一著急,居然單膝跪了下來。
下一刻他一開口,將嬴抱月一下子鎮住了。
“大哥,不,將軍!您倒是下定決心啊!”
將軍?
嬴抱月的心臟怦怦直跳。
西戎人的軍隊中並沒有將軍這個稱呼,一般都是稱作都侯、且渠和當戶。
隻有中原人的軍隊,才會將軍官稱為將軍。
另外,按照大秦的軍製,隻有從五品下的歸德郎將及其以上的軍官,才有資格被稱之為將軍。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個將軍,那麼他至少曾經是個從五品的軍官。
這樣級彆的軍官如果是在戰場上被俘虜的,是大不可能淪為馬奴的。
軍官和使節以及普通小兵不同,軍官知道不少軍事機密,一旦被西戎人所俘虜,要麼變節,要麼被嚴刑拷打至死,要麼終身監禁,總之不可能被放出來和其他人隨便接觸。
可這名馬奴之前被一名品級不高的西戎騎兵隨意驅使,差點就被打死,怎麼看都不正常。
除非……
嬴抱月放在地上的手緩緩攥緊。
除非西戎人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