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剛下過一場大雪,灰暗天空集聚的陰霾終於發泄了乾淨,於是今天終於有了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空氣被洗滌得清爽,再也沒有往日刺鼻的味道,蒸汽鍋爐廠房的黑色煙霧也被白雪完全覆蓋在了腳下。前一天黑色灰暗的小城,今天突然變得光鮮亮麗起來,著上了一層白裝。站在大街上,藍色的天空仿佛一灘深不見底的湖水,在天際邊可以清楚地看見連綿成片的高聳雪山,偶爾會有巨大的灰藍色飛空艇撕裂開空中巨大的冷氣流,緩緩劃過山腰,然後傳來數道高昂的汽笛聲
“這些可惡的商人,就不怕引起利拉克山峰的雪崩!”旁邊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
寬闊道路兩旁早起出來鏟雪的人們聞聲都笑了,他們鏟完雪,開始陸續收工。
卡西亞一樣搖頭笑笑,幾鏟將屋子前路麵上不多的雪鏟到一塊,拍了幾下壓實,踏著已經滿是雪水的膠底廉價靴子,拿著鏟子走向身後的家門。
將鏟子放在門口,卡西亞脫掉膠鞋,輕輕打開麵前頗有歲月的木質門板,輕聲踏進裡麵,反手拉上了門。
厚實的深色窗簾遮住窗子,沒有一絲自然光能夠透過布料鑽進來。屋子裡很暗,隻有房子中間正在默默燃燒的火爐貢獻著微弱的光源與熱量,給這狹窄的住所鍍上一層細不可察昏黃光芒。
房子裡架設著暖氣管道,配合著大擺銅鐘輕緩奏響著一首不停息的搖籃曲。
卡西亞的母親沉沉睡在火爐一側,呼吸聲均勻起伏。因為帝國重列就要到來,小城各處的工廠全都加班加點的工作,卡西亞母親所在的紡織廠也在這幾天憋足了勁的加班。這幾天他母親回來的時間都是深夜時分。管理紡織廠的貴族老爺們可不會憐惜這些低廉卑賤的平民生產力,在他們眼裡,低賤的平民與那些充斥在帝國各處、數不勝數的蒸汽機械一樣,都隻是為了他們的財富而應該不停不休工作直到報廢的機器而已。
沒有人會指望站在帝國上流的人會對最底層的平民施與恩惠。帝國本身與大多數貴族如此,平民自身也一樣。他們的奢望隻是這些廠房能按時給予他們應得的那份報酬,並且不找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從中作梗,扣除一部分下來而已。
而火爐另一旁,在厚厚的棉被下麵同樣鼓起卡西亞妹妹莉莉婭嬌小的身體模樣,整潔的枕頭前,一雙黑色靈動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卡西亞,深邃如同沒有黎明的黑夜,純潔卻像初春結了冰的湖麵,但此刻裡麵卻透露出沒有睡飽的朦朧。因為怕冷的緣故,她兩隻小手將棉被緊緊拉著,讓溫暖的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留出一雙眼睛與上麵一對彎彎的眉毛,還有額上一片散亂的頭發暴露在被子外麵。
卡西亞比出噤聲手勢,示意妹妹繼續睡覺。莉莉婭點點頭,黑色的眼睛眨了眨便再次陷入朦朧之中。
輕手輕腳走進被隔在屋子裡一旁的自己的小房間裡,卡西亞拉上厚重的深藍色簾子,這才點亮桌前的煤氣燈。桌子上一側擺放著數本厚實的書籍,基本上都是關於蒸汽機械傳動與神學曆史的書籍,上麵破舊的痕跡顯示出他們被無數次翻閱過。
而在另一旁,那裡擺放著一張用燙金色大字書寫的錄取通知書,上麵寫道:
“卡西亞圖索斯,恭喜你被我校附屬院校帝國重工學校錄取,請於聖曆1096年2月12日到我校報道。”
落款為:“聖多拉格軍部學校!”
聖多拉格軍部學校,帝國最高武力的輸出點,也是帝國曆來最精銳士兵的最大來源處。它是帝國裡唯一一所能與聖多拉格神學院齊名並肩的學校。若是說神學院代表著帝國最高程度的科技、指揮官、政客、商人、特工、、、、那麼聖多拉格軍部學校便代表著帝國最高程度的武力、軍人、戰將、刺客、、、、、、
而帝國重工便是聖多拉格軍部學校隸屬院校中的一所,主修機械重工與各類機械製造。簡單來說,就是武器製造學。槍械、冷兵器、重卡、輕型與重型的戰甲、飛空艇、巡洋艦艇、船子、電器、、、、、、無論是已經在人們眼前出現過的器械,還是軍部秘而不宣的戰備儲存,所有器械上麵的零件,大都打有帝國重工的標誌。
這便是帝國重工的實力,也是它被稱為帝國次時代工廠的原因。伴隨了聖多拉格帝國八百多年的曆史,底蘊與實力也是不可置疑的。
卡西亞從郵差那裡接過這一張沉重的錄取通知書時,就已經明白這不僅僅是自己唯一一次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更為重要的是,它也是自己能讓母親與妹妹過上更好生活的契機。
自己的父親在五年前死於戰場前線,原本作為二級準尉的卡西亞的父親,理應有一筆極為豐厚的親人撫恤金。但是從父親戰死的消息傳來,到這筆錢由帝國發放,經過一層層機關的手裡,到達卡西亞他們手裡時,極為豐厚的撫恤金最後也隻能剩下一丁點油水。他們就是一群沒有臉麵,卑鄙無恥,靠著腐屍過活的血蠅,隻要是通過他們領地的生物,都要蜂擁著撲過去,伸出自己醜陋的口器吸食一口,然後陶醉著落在歇腳處,紮堆的複眼裡全是迷離之色,仿佛此事是由聖皇親自指引,他們也得到了榮光。
並且原來因為卡西亞父親二級準尉分發的住所,也在父親身死時被強製收回。
死人是不能為帝國創造一丁點價值的,帝國重來不養沒有作用的廢物。活著才能享受職位的權利與財富,死了便是所有東西被推翻,最後剩下的隻不過是帝部記錄裡簡單的一筆。
而這記錄,也隻不過是超級分析機儲存裡五個小齒輪配合起來的儲存容量。
卡西亞父親的一生,最後不過化作了五個用紅銅打造,經過精細打磨、處理、鍍銀的齒輪。
卡西亞還能清楚地記得五年前自己被幾名機關人員趕出屋子時,整層樓的居民都緊緊拉著自己的孩子,出來靜靜看著他們三人默默收拾著行李走出樓層,直到他們被建築吞沒消失時的情景。這些人的眼神深深印在年幼的卡西亞腦海裡,裡麵有同情,有不忍,但更多的卻是透過眼睛,直達心底的恐懼。因為他們的丈夫也同樣身處前線。卡西亞他們的遭遇,不知何時也會降臨在他們頭上來。
然後卡西亞托著巨大的行李箱跟在母親身後,母親背著沉重的行囊,懷裡抱著噙滿淚水的莉莉婭,三人一同輾轉來到帝國的大後方,這個隻有冬季與夏季的邊疆,利拉克山峰腳下的小城裡。
卡西亞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量,一麵在當地的學校裡繼續學習,一麵在小城蒸汽機械廠裡乾活。從最基礎的賣力氣做苦力,再到運用書本上的知識乾上一名小技工的道路,五年的時間在這其中一晃就過去了。
就像利拉克山峰的冬夏交替,悄無聲息,無跡可尋。
拿起幾片麵包,就著昨夜的涼水呼倫吞下,換上粗布做成的簡潔工作服,卡西亞悄悄出去開始工作。這時莉莉婭已經沉浸在了熟睡中。
蒸汽工廠的巨大煙囪從不間斷的冒著黑色濃煙,早晚兩班交替工作讓工廠永遠都是小城裡苟延殘喘最久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