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空間又在極短的時間裡安靜下去,粗糙手槍與普用子彈產生的煙霧這會兒還在拚命地融合進周圍的空氣裡麵。在車庫燈光下,它們顯得極其不真切。
塔蘭托心裡也一直緊張,這麼大的一個人本不該這樣,心裡素質再差,但也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是在走廊裡感受過那個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詭異氛圍,這讓他的心裡很是沒底。在子彈全部打完後,握著手槍的手因為後坐力的威力有些麻木。汗水更是出了一手心,可是他現在並沒有時間去放開握著手槍的手,放在衣服上就著擦一擦。
圓片眼鏡下的雙眼一直都是微眯著的,這是眼睛近視後,想要看清楚不遠處東西的常態。光線並不是很亮,而且在這片刻的時間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手槍子彈的緣故,原本打開的車內燈光突然熄滅了,那裡有不清楚的晦暗感覺。一大團黑影就擠在禮車的前麵。可以明顯通過那團人形黑影的樣子判斷出來,堅韌的安全帶已經被完全撤掉,連著禮車的鐵皮頂棚也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凸起,那是敵人用腦袋頂出來的。
敵人的求生欲望太強,臨死前最後迸發出來的力量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有稱之為怪物的可能。看著變得雜亂的禮車前麵部分,塔蘭托打完子彈後一麵仔細觀察著,一麵推了推眼鏡想。
還不知道敵人是否真的死在了子彈下,但即便不是,現在也該是重傷的狀態吧。
對自己的槍法沒有信心,雖然一直瞄準著敵人的腦袋,但是沒有任何緣由,他現在的心裡卻有一種完全沒有打中敵人的錯覺產生。他退下彈夾想換上另外一個,以求劇烈跳動的心臟可以得到基本的安心。畢竟這是手槍啊,威力大得可以打死一頭健壯的馬兒來。
摸出放在褲口袋裡的另外一個彈夾,塔蘭托在好像輕輕敲擊桌子的“嘭”的聲音下,退下空彈夾。一直緊張盯著禮車前部晦暗空氣的眼睛裡麵,這時也與那退下彈夾的聲音同時進行,一抹暗紅色的東西瞬間出現。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上麵的塔蘭托心裡震動,本就沾滿汗水的手下意識跳動了下,手指去扣動扳機,沒有子彈的手槍隻會發出無痛的的呻吟。帶著眼鏡,暗紅色的真實影像在其後很快傳進了他的大腦裡麵,那應該是一雙眼睛吧?
在他的想象中,趴在禮車前麵,應該被他打死,或者是重傷的敵人這時已經挺直過來了身體,手臂在他的眼睛裡迅速抬起,一把遠遠比他手中握著的精致得很多的手槍跳躍進了視線中。黑黝黝的槍口正在鎖定著人類最致命的部位,如同潛伏一旁等候多時的毒蛇般,在下一刻就要打出致命的那顆子彈。
禮車晦暗的內部,多伊赫的腦袋上,一根根鼓起的血管也在跟隨著心臟的節奏隱隱跳動。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鮮血胡了他半邊臉。十字瞳孔因為心中的暴怒而有想要噴湧出來的衝動。
並沒有擊中要害,但是在禮車駕駛座那裡的狹窄區域裡麵,又因為身上綁著最致命的安全帶子,即便眼睛在下一刻就很好捕捉到了槍口影射出來的彈道,可身體上的行動卻被限製得很厲害。在掙脫安全帶的束縛時,前幾顆子彈都是隻能勉強避過致命的要害,但是卻不能完全躲避開它們。
脖頸、臉、下巴、以及上半身的一些部位,都有被子彈命中的痕跡。那把手槍的口徑不是特彆大,除了脖頸和臉上的那兩個貫穿傷口,其餘的幾顆子彈現在還全部陷在他的身體裡麵。敏銳感知大大增加的手術者們,對於入侵身體裡麵的異物,若是有意識去感知,那將是異常強烈的感受。
但隻要活著就行,多伊赫現在的大腦裡隻有兩個想法,這是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就是要完完全全把對自己開槍的人殺死。中槍後沒有立刻行動,因為那會兒身體劇烈反應下,神經上傳遞著大量的電信號,根本就不能將自己接下來的行動付諸於實踐。而且也不知道對方的手槍型號,一發彈夾裡麵的子彈數量也是未知數,這也是他那時在思考的問題。
可聽到了對方換彈夾的聲音,那就沒有再尋找時機的必要。
多伊赫在此刻沒有絲毫猶豫,展開十字瞳孔,摸出身上手槍的手臂迅速抬起,中間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即使有,多伊赫也認為它們已經不能影響現在就要在他眼睛裡展現出來的既定結果了。
對方正在換彈夾,而且一看就知道並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人,手法很粗燥,又因為在緊張中,此刻的動作顯得很笨拙。多伊赫心裡想不明白自己何以被這樣的人逼迫得如此糟糕。但也幸而敵人是這樣沒有經過什麼訓練的人,否則敵人變成任何一個手術者,在這樣的限製條件下,他都麵臨必死的局麵。
但已經沒有其他可能了,現在沒有人可以改變這既定的事實。多伊赫想,手槍正在如同朝陽下的旗幟般緩緩升起,等待火舌噴湧出來的那一刻。他張開噙滿鮮血的嘴巴,破爛的半邊臉也沒有影響到他的笑容,露出來的牙齒上一片血液的紅色。
手指往下壓,白金子彈炸裂的槍聲在他的預計中於耳朵裡響起,耳膜震顫的感覺讓他全身舒爽。可是下一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眼睛裡並沒有出現那一道轉瞬即逝的火舌來,眼前帶著眼鏡的人的腦袋並沒有如同他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炸開。那個人正好好地站在車門外,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而且胸口那裡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感,禮車好像在往下掉,多伊赫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在急速向下傾斜。稍微朝下看了一眼,那裡空空蕩蕩,大半截身體已經斷在了後麵。皮球漏氣般的血液流逝,過程已經感覺不到了。多伊赫上半截身體落下,恢複到正常狀態的眼睛終於瞥見了後座位上的那一雙眯起來的紅色雙眼。
“早該想到體重異常過重也會對藥效產生波動影響的。”多伊赫的思緒在消失前,冒出了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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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好?”旁邊的聲音中明顯帶著催促與不耐煩。
“對方也是個好手,在侵入我們談話的信號前,就做足了準備,怎麼可能隻要按下一個按鈕就可以解決問題。”傑爾波回應著賽維娜的話。這時他已經將加長禮車停在了路邊,拖出了自己的設備來加緊找回與多伊赫中斷的聯係。
時間過去了還不到十幾秒,但是大家心裡已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想。
當通訊中斷時,一旁的傑爾波都首先認為那是地下室的信號遮掩原因,但不正常的電子音在他專業性的眼光看來,透露出了大問題。
急急忙忙開始調試,對方是個好手,但傑爾波也同樣出身專業。
三人都沉默在夜風裡麵,隨著電子音的突兀消失,中斷的通訊恢複到正常狀態。可是那邊已經沒有聲音傳來,隻有和他們周圍幾乎相同的安靜。
相互看了一眼,傑爾波讀出了賽維娜和巴克的想法。
“喂,多伊赫?還在嗎?”傑爾波問,得到幾秒鐘的沉默。而後出現了好似開車門的聲音,然後有人接聽了那邊的通訊設備,非常標準的帝國語,帶著一種上課時老師常用的那種語氣。
“你好,你所呼叫的人員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進行通訊申請。”
“啪。”隨即被掛斷了,隻剩下夜風中相互看著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