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雨持續至清晨,稍微變小了些。雨珠依舊具有不錯的力度,狂風相比晚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烈。附近的河道已經滿溢,看上去河麵寬闊無比。漆黑的團狀雲層緩慢提升著自己的高度,麵對狂風從遠處帶來的源源不斷的輸送,想要它的顏色淡化,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行。
一片小國中較為常見的工業區,不瘟不火的狀態。黃昏一樣的早晨,不知多久修建的地下排水係統正在倒流,漫出的渾濁河水淹沒了好些道路。絕大部分工廠在今日都停工了,沒有一個工人,也沒有一輛載貨的卡車。工業區迎來沒有機器噪音的安靜的一天,雨幕落下敲打鐵皮敞篷的聲音倒是越來越肆無忌憚,變得更加歡樂了。
園區一角的某處修理廠,廠房牌子上的鏽跡被一晚的大暴雨衝刷得有種翻新的感覺。露天的混凝土地麵上有到腳踝的雨水,幾個地下水道口還在不斷往外翻湧新鮮的河水。修理廠內,連接鐵皮廠房的一片三層小樓裡,平時空置的房間此刻成為剩餘組織成員的臨時休息場所。
幸而修理廠的庫存裡最不缺少的除了必要的維修零備件,另外的便是各類防油性極好的工作服和鐵皮鞋子。都換上了衣服,一時間讓這有些破舊的修理廠看上去頗為熱鬨,隻是天氣因素下沒有與這熱鬨匹配的活計出現。
一小部分人此刻正在修理廠地下的儲備倉庫中清點接下需要的裝備,少部分已被搬上維修車間中。此處小國距離遠海共同國較為接近,大多儲備的東西都有那邊的風格。昨晚之後,整個隊伍在武器的選擇上也開始轉變為對基地工事的裝備。重機槍類的武器從主流上退下來,雖還有,但也不是主要選擇。
數十輛禮車正在接受啟動前的檢查,每一年都有定期維護,可暴雨天氣對它們的要求要遠比平常高。伊莎就在幾輛禮車邊上,正在與此處儲備倉庫的組織管理成員作必要交涉。
組織的勢力網蔓延得異常廣闊,作為起始地的眾小國,幾乎每一個小國的大城市邊上,都會有性質相同的儲備倉庫存在。這是一個需要時間與精力的戰略意義的準備,並且也需要恒久時間中巨額資金的支持。就對這些儲備倉庫的定時維護和檢查,其中儲備貨物的存放管理等等,每一年的花費都是極大的數字。
作為一個大勢力,這種帶著戰略意義的準備是必須的一項工作。三大巨型國家中的每一個巨大勢力都有功能大致相同的機構存在。
距離昨晚不過幾個小時,低沉的氛圍依舊存在,但很多人都調整了過來。雨雲下,卡西亞站在第三層樓的過道上,看向一旁廠房中正在檢修和按照既定要求往禮車上加裝一些東西的那群人。粗紗窗簾一樣的雨幕落在身前不遠處,風帶著水汽浸潤了衣服,也打濕那張帶著思考的臉。
關於昨晚未完的思考,卡西亞並未在今天清晨得到答案。信息不足一直都存在,是隨著時間有所好轉,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對於組織的態度,內心給出不能去試探的判斷後,卡西亞決心打斷這方麵所有的猜測和聯想。
是從另外一個方向口尋找到一絲機會,依舊需要去冒險,但風險低了幾個數量級,且成功後得到的結果也是卡西亞希望看到的。這支隊伍中,必須依靠自己主動去尋求一些改變。阿道夫和特李維康兩人是聽從命令行事,一路上顯露的表情和身上的氛圍,足夠向卡西亞說明兩人現在的大致想法和態度。
卡西亞不知道四階段往上的手術者生態圈是怎樣的情況,但昨晚那短暫的經曆透露出一些信息。無論哪一個國家和地域,所有高階段手術者間都有各種限製,他們本人也並不想在紅星未來臨前過早的發生同階段間的衝突。
所以並不能指望他們兩人。作為高階段的強者,卡西亞更傾向於他們是一種威懾力,隻要敵人和組織這裡達成了數量和力量上的平衡,想要真正的讓他們之間戰鬥起來,可能性非常低。去到帝國後,情況會好上一些。但那時高階段手術者裡,正麵衝突發生的概率也會增加數倍。並且在某個時間段,卡西亞似乎已經看到必定會發生的一場高級手術者間的碰撞。
而麵對同階段、且數量龐大的敵人常態隊伍,大部分時候還得依靠伊莎他們,以及自己去想辦法將之解決。
雷聲從清晨開始少了很多,遠方閃下的一道閃電讓清晨短暫得到它原本的光亮後,這個被雨幕包裹的世界又黯淡下去。
站在原地小會兒,不遠處,休息好的夜鷹走出來。她放下身上的包,在裡麵找了找,這才拿出一包沒有任何牌子的煙。煙很長,也很細,是為女性專門設計的那一種。夜鷹點了幾次才將之點燃,緩緩吸上一口,吐出一陣帶著薄荷香氣的煙霧時,卡西亞已經站在她身旁。
“為了昨晚行李的事情?”煙頭的紅光變得明亮,夜鷹對著雨幕吐出煙霧,沒有看過來。她知道卡西亞點頭了。
“有時間的話,想和你說說事情。”語氣變回平常,聲音沒有磁性,但有一種不得不讓人重視的嚴肅感,“關於行李的事。”
“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你現在不去看著,時常將之拿在手上好好保護?”突然來臨的詢問讓卡西亞稍微驚訝,看了夜鷹一眼後,他才露出笑意。
“我還以為猜對了你的想法。”卡西亞說,輕鬆了不少。夜鷹目前的態度讓他確定可以繼續說下去了。
“即便你偽裝得再好,但想要長時間都不露出絲毫破綻,就得一直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身上,以便時時刻刻消除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讓那一層偽裝持續下去、、、但很明顯,你所偽裝的東西與原本的你相差著實有些巨大。並且你的內心和我們一樣,都充滿了疑惑和煩躁。有著極強控製力的你也不能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表現得完美。”夜鷹自顧說起來,聲音很細,離開身體不過一米多遠,便被雨聲淹沒。
“是昨晚,”夜鷹強調,“我認為自己對於重量的感覺沒錯。雖然過後有認為行李或許是此次任務中心的想法,但過後還是否決了。因為重量並不能代表著它的重要性。隨便向行李中塞進幾枚火炮,也會具有等同的重量來。”
“是握住你的脖頸,拉著你跑的那段距離。”看過來的夜鷹笑,同時舉起手捏了捏,“有些東西摸一摸就可以——這很像我們女性常用的化妝品,向臉上一抹,就能判斷出好壞。你皮膚的質感與你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並不對等。異常堅韌的皮膚,我平常是會買很多高級的手提包的,你皮膚的質感要比那些包好很多倍。”
見卡西亞沒有說話,夜鷹繼續抽了口煙,動作說不上嫻熟,但看上去有種彆致的優雅:“我不會過問你的身份,你也肯定不會說。但你知道我想要了解的東西,這一次任務是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是直覺,但就我現在所掌握的信息,的確猜測不出什麼。當然,或許有不想去猜測的慣性心理在,因為組織的很多任務都不會告訴我們理由,其中也必然有上層的難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