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提升的過程很緩慢,不是確定的手術能力,可涉及諸如眼睛之類的器官,卡西亞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對待。
到晚上十一時才結束,且這隻是為提升做好基礎。距離完成還需要十數次的相同操作,才能看見實際效果。卡西亞在精神體上做出數量極多的模擬,幾乎不存在失敗,欠缺的僅是時間。
身體控製權交接後,西西亞感受著微妙變化。她去到窗邊,拉開一角簾子。雪雲層下,這座城市中心圈依舊閃爍燈光,可沒有熱鬨氣息。新年是在兩天前,除了那一天晚上外,城市與城市當中的人,都極快地恢複平常。
參與進熱鬨這件事本身,就會消耗熱鬨、以及精力。
西西亞站定在窗邊,玻璃上映射出她充滿思考的臉。她歎息著拉上簾子,坐到桌邊時,思考也消失掉。
“去到三階段後,會發生巨大變化吧?”心中已組織好話語,在喉嚨動了多次後,她說出帶多重意思的話,“自己、繼而接觸到的奇異者世界、環境。敵人會完全變了模樣,在訓練場的大量二階段學員,過後突然間就消失了,很難再遇到他們。”
“進入另外圈子裡。以前在蘑菇種植基地,一個棚子中就是一種蘑菇,模樣看過去都大致相同。奇異者是一樣的?”
“是這樣,奇異者都會向上。有不得不向上的理由,無論成為奇異者的過程是主動、還是被動。”卡西亞回答,聽出西西亞語氣的不對勁。他自身也做好準備了——西西亞作為女性,又有琳娜和希拉瑞莉的提醒,以前也從葉捷琳身上見識過相同的東西——女性的直覺。
提前預想過這種情況,因直覺,西西亞主動開口詢問的情況,也是卡西亞自身等待的不多機會之一。
“變化的除自己與環境,是不是還有其他東西?”
“沒有了,都集中在你自身,以及環境中。”卡西亞靠在殘破的分析機邊。這幾天有過長時間思考,此刻西西亞的詢問讓他想起自身在前幾年一路留下的痕跡。心情有緩解和放鬆,回頭看,他知道自己能走到現在,或是說能活到現在,非常不容易。
沒有對心情過多回味,雖卡西亞知道它的確可以讓自身舒服一陣,可現在的他不需要這種舒適。有更多、且更重要的東西在過後等他。而他必須去一一對接這些等待著的人。不知算不算是責任,但他清楚,這些都是讓自己能走到、活到現在的依仗。
“這種變化,以你的適應能力,很少時間就能融入進去。”他很快接上話,“既然選擇作為一個奇異者了,心中就不能存在猶豫。”
卡西亞突然想起到帝國重工學校入學,過後遇到孛鋃教練,感覺到危險就拔出轉輪手槍時的情景。記憶比他想象的要清晰。
“猶豫的東西在這些金屬器具麵前都是不能存在的情緒。”他以沉重的聲音複述孛鋃教練當時的話,“在奇異者世界中也完全適用,因為猶豫會帶來偏離路線的選擇,過後糾正它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
“你就是這樣一步一步過來的?不斷糾正,也付出過很多代價,趨近死亡好像是你這樣的人的常態了。”
精神體內的卡西亞笑了笑:“不算是常態,趨近死亡的人,更多的是站在我麵前的敵人吧。不過他們沒有趨近死亡的說法,大多數是真正死了,屍體也不會完整。要麼是碎塊,要麼部分被子彈的風氣割裂成霧氣般的東西。”
他歎息一聲,“我和你的情況很相近,你來自一個平凡的小部落,而我是從一座邊疆地域的小城為起點。那時也是去上學,後來因很多原因,整個軌跡就完全改變了。在成為手術者前的一刻,我同樣毫不知情,不知道那些人手裡拿著的藥劑與注射器代表著什麼。”
“和你想去做自動化的蘑菇種植一樣,我以前的夢想是做一個聖堂的聖使,因為聖堂會包辦包括房子在內的很多東西。而作為個人,隻要每天做好幾乎沒有的工作,並花一點點時間歌頌讚美聖皇的榮光就行了。”
“很簡單的工作吧?”
“是要比種蘑菇簡單。種蘑菇得考慮溫度、濕度,還要考慮季節影響,又要準備肥料等等。就算成熟收獲了,怎麼以好價錢賣出去,又是另外一件令人煩惱的事。後來想做機械、自動的工作,就有更多的情況需要被考慮在內了。”這份回憶對西西亞來說是美好的東西。
“不過和你說的差不多,自己是被人直接提起,放到另一條軌道上。不能停下,所以就隻能順著新軌道跑了。至於原來的軌道,直到現在,也沒有再發現它的痕跡,就那樣消失掉了。”
“仔細想想,我的適應力的確非常好。”西西亞感歎著,“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至少到目前,它都展現好的一麵。”接上話的卡西亞給出判斷,“它能幫助你以最快的速度消除自身的猶豫。這很重要,無論是過後不斷麵對的危險,還是不斷靠近、又離開的形形色色的人等,都需要你擁有好的情緒,並以堅強的心態去麵對。”
“你現在是被保護著的,你能感受到吧?”
西西亞很確定地點頭,她深呼吸一口氣:“肯定能感受到,或許你不能體會到對於一個女生而言,安心感會是怎樣的感受。祭祀儀式結束後嗜睡症的那段時間,你作為第二人格醒來後到現在的這段時間,給我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非常謝謝你。”
“但它總會消失。”卡西亞不無遺憾地開口,“從成為手術者直到現在,這條走過的軌跡就是這樣,高興的記憶從來都模糊,遺憾與傷心的卻越發清晰。當保護一層層消失,我以往給你說過的話,大致上就是奇異者世界的真正模樣。”
“鋼鐵一樣冰冷的世界?”
“不是冰冷,本質上是溫暖的東西太少了。你若想保護它們,就不得不讓自己融入進這個世界。這不是一個會令人開心、讓人想要回憶的過程。如同大半個月前,我讓你用火銃一個一個殺死那群昏迷過去的人一樣。其實不全部殺死也是可以的。”卡西亞最後說出來的例子讓西西亞接連吐氣。
“就是這樣了。從小城才出來的我,最開始和你差不多。每殺死一名敵人,心裡就能感覺到有某種東西跟著減少。那時很感慨,不斷審視內心。隻是、、、其實也記不起是從哪個時間段開始的,無論對方是否就是敵人,性質上隻要是與自己沒有關係的人,就不再能引起任何感情與情緒上的波動了。”
“甚至都用不著為他們的死亡去尋找一個合適理由。哪怕說他們是敵人也好。但不會這麼做了,是不是敵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成為屍體,這對我很重要。”卡西亞感慨,很多回憶湧上來,好像就是幾天前才發生的一樣。
異常清晰,可從來都不能令人高興起來。不可否認,也正是這些發生過的事,毫無察覺地讓人做出選擇,生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