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關卡,錦晏一行人急行數裡,終於來到了去長安時紮過營的一個村寨。
“奇怪,怎麼如此安靜?”
錦晏暗暗嘟噥,蕭去疾已經讓親衛去打探情況了。
半個時辰後,親衛們回來了,個個都神色凝重。
“這村子幾乎無人。”
“無人?”
錦晏和蕭去疾都震驚了。
上次來時,他們因生病這裡耽擱了幾日,與百姓相處頗多,也知道除過在外徭役行商做工的人,這裡的常住民至少有三百人。
這才多久,便無人了?
親衛道:“屬下等人找遍了村舍,隻找到了幾個瀕臨餓死的老人與孩子,老人告訴我們,村裡的青壯男女都被征去做徭役了,家中沒了勞力,田地荒廢著無人耕種,朝廷又不斷征稅,交完稅沒了口糧,許多人都餓死了。”
走投無路之際,他們隻好將家中田地一點點賣與豪強富戶換取一點點糧食,但那點糧食不過杯水車薪,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餓死,區彆隻是早死一刻或多遭一些罪再死而已。
甚至於,剛才他們去找人的時候,還在一處偏僻的屋舍內發現了吃人的景象。
那是幾個瘦的皮包骨頭,眼眶深陷,不著寸縷,一舉一動都宛若骷髏架子,已經無法再稱為“人”的人,而被他們圍在中央的,是一個皮膚青黑散發著屍臭味的孩子。
親衛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人,死於他們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幾,乍一見那場麵,還是被嚇了一跳,隨即他們便將隨身攜帶的乾糧給了那些人,並將死去的孩子掩埋到了無人知曉的地方。
這些細節,他們並未告知錦晏,隻對蕭去疾提及了,並請示他,那些人該如何處置?
處置?
蕭去疾一時沉默了下來。
那些人該死嗎?
該死。
他們失去了做人的底線與良知,行為舉止與禽獸無異,他們自然該死。
可又是什麼迫使他們成為了“該死”的人呢?
是饑餓。
是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本能渴求。
是不公的世道,是動亂的天下,是魚肉百姓的世家豪強,是昏庸無道問鬼神的天子。
莫說有衣穿,有糧吃,親人俱在,無所煩憂,哪怕隻給他們一口吃的,讓他們不至於餓死,他們都會老實本分,更不可能變成禽獸。
對這樣的人,他們都沒有審判的資格。
蕭去疾沉默半晌,久久未給出回答,錦晏那邊卻差人來了。
“留下?”
傳話的親衛道:“翁主說,打仗打的就是‘人’,有‘人’就有了一切,值此動亂之際,人更是最寶貴的資源,所以要留下他們,讓他們贖罪,報仇。”
蕭去疾先是肯定了這個提議,隨後眼神一變,冷厲的看向那人,“我不是說過,這般殘忍的真相不必告訴晏兒,是誰泄露了消息?”
親衛卻說,他們也不知道錦晏是如何知道的。
冷靜下來後,蕭去疾不禁罵了一聲“蠢”。
他在罵自己太蠢了。
晏兒有一顆玲瓏心,在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後,又如何不知這動亂之世會發生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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