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普天之下的億兆生靈,有人生來如龍翻雲覆雨,注定要立於潮頭,有人卻腳踩泥濘,頭頂風雨,豁出命來隻求一個前程。
我和九郎都一樣,啥也沒有,隻憑一股心氣。
當年,我求前程的時候,有譚大都督、有老程提攜、攙扶著,如今也該輪到我為九郎撐一撐傘了。”
魏揚想起那個初入講武堂,便倒拔千斤銅柱的遼東少年郎。
“大丈夫的功名,當從刀中取……哈哈哈,這小子跟我是不是有幾分相似?可惜啊,我不是譚大都督那等通天大宗師,這把傘也撐不了多久。”
婦人安靜聽著,她其實並不太懂沙場、朝堂之類的東西。
但卻很愛聽,因為丈夫說起這些的時候,有股子頂天立地的豪邁氣概。
……
……
天京內城,涼國公府。
這座五進五出的深宅大院,就靠在正陽門旁邊,隔壁是空置下來的寧王府邸。
這一條街上,沒有低於二品以下的朝廷大員,被外人戲稱為“公侯坊”。
那位身著綢緞長衫的趙大管家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二進院子的正房。
沿途婢女、家丁、護院如雲,但凡見到了他都要躬身問好,低頭行禮。
眾所周知,涼國公治家如治軍,極其嚴格。
上下尊卑,容不得半點逾越。
每年因為些許小事被打死、填井的仆從雜役,至少得有十幾二十個。
外麵威風八麵的趙大管家到了二進院子,立馬收起氣焰。
彎腰躬身候在外麵,等待主子的召見。
婢女通傳之後,裡頭傳來不緊不慢的溫潤嗓音:
“趙二回府了?傳他進來。”
趙大管家大氣也不敢出,低頭鑽了進去。
寬大的正房,一應擺設隻能豪奢二字形容。
臨窗是一張價值千金的紫檀雕龍大案,上麵擺著雲停齋的四方小鼎,裡麵點著靜心凝神的龍岩香。
至於文房四寶、名人字帖更是堆積如山,價值不菲。
再往裡走,暖香熏人,撲麵而來。
竟是鋪設了地龍,即便深秋時分寒意深重,室內依然溫暖如春。
“看你臉色,這是事情沒辦好啊?”
一張墊著軟褥子的大榻上坐著個青年男子,相貌平平,眼角眉梢有股子掩蓋不住的跋扈氣息。
“我父親不怎麼上朝議事後,連講武堂的教頭都敢不給咱國公府麵子了?”
趙大管家縮了縮脖子,老實答道:
“成少爺,魏揚他不識好歹,老奴有的是辦法收拾。
府裡真要辦妥這樁事,讓休少爺揚名天京,其實找柴青山更方便,他說話也更有分量。”
那個被稱為“成少爺”的青年男子眉毛往上挑了一下,冷笑道:
“小狼崽子爭不爭得到武舉功名其實是小事,隻不過連著好幾年,都讓越國公、陽武侯家搶去風頭,我爹表麵上不說,心裡頭很不高興。
而且,這一次要輸給旁人就算了,我聽說射藝初試讓一個遼東泥腿子拿了頭名,涼國公府的臉麵往哪擱?”
趙大管家用力點頭,連連附和道:
“少爺說得在理。”
青年男子手裡捏著兩枚鐵膽,不斷旋動著,聲音平淡道:
“你去太醫局購兩枚養氣大丹,讓楊休早些突破,馬場、擂台絕不能再輸了。
還有,這狼崽子不聽話,你叫王武好好看著,彆再鬨出什麼事了。
最近上麵有了風聲,聖人……可能要出關臨朝了。
太子、幾位王爺,還有我爹都很關注。
這一次的武舉大比九州擂,說不得會很隆重,擺在皇城,個個都想長臉呢。
萬一蒙德聖人垂青,那可就不得了。”
趙大管家心頭一凜。
聖人臨朝?
這可是大事!
太子監國二十年。
始終沒出什麼紕漏。
外界一直有種說法,聖人若再次臨朝就會傳位於太子,自個兒當太上皇。
“那遼東泥腿子怎麼辦?”
趙大管家問道。
“楊休學了我爹的龍虎大擒拿,服了兩顆養氣大丹,省去一年的內煉功夫,這要還鬥不過一個沒有家世的軍戶之後,還能怪得了誰?讓他自己滾去九邊就是了!”
青年男子眯了眯眼睛,哼了一聲道:
“紀淵?紀九郎?這些泥腿子個個都想做宗平南,他們哪裡知道,人家宗大將軍是‘七殺作命’的命格,豈是一般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