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歲月不饒人,沉澱下來的氣質也如醇酒,一品就醉。
“見過靈台郎。”
紀淵平視拱手道。
以社稷樓的內官級彆而言,除去跑腿的屬官,秘書郎最次,靈台郎居中,挈壺郎最上。
用黑龍台南北鎮撫司類比,大概就是晉蘭舟為小旗,這位儒雅男子為總旗。
總而言之,地位都比紀淵高。
“你不用拘束,隨意即可。”
陳靈台郎嘴角含笑,輕聲問道:
“我聽晉秘書郎提起,紀九郎你想進欽天監做一名練氣士?”
紀淵從容自若,席地而坐。
欽天監推崇上古之風,殿內並無桌椅,隻有低矮案幾。
“不錯,我雖是初入欽天監,並未接觸過練氣士,但從小就對天象星相、風水玄理、奇門易數頗有興趣。”
紀淵言之鑿鑿,說得認真。
“哦?紀九郎你可知天上有多少星宿,分彆落於何方,又代表何意?”
陳靈台郎饒有興致問道。
“在下不知。”
紀淵先是搖頭,爾後又道:
“但可以學。”
陳靈台郎啞然失笑,稍稍收斂表情道:
“紀九郎,我知道你得罪了北鎮撫司的千戶,又惡了涼國公府,
隻不過欽天監是清靜之地,向來不插手朝堂鬥爭、也不關心俗世恩怨。
這座社稷樓上可通天,下可入地,唯獨不能為人遮風擋雨。”
他以為紀淵表現得這麼熱切,是想要借欽天監的名頭、練氣士的身份,去擋一擋外麵的明槍暗箭。
其實,陰德厚重之人,無論去哪裡都會很受歡迎。
即便真個進欽天監,放著沾沾好運、蹭蹭福氣,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最多不傳授道法、道術,掛個名罷了。
可陳靈台郎並不喜歡,紀淵這種機心過重的功利表現。
“那就作罷,當我從未說過好了。”
紀淵心如明鏡,大概猜到陳靈台郎的心思變化,卻未分辨什麼。
他若是解釋,反而顯得刻意。
況且,自己想進欽天監,
本就目的不純,隻為了薅一薅那七百萬的道蘊。
“紀九郎你也彆惱,世人皆知,練氣士的門檻高,並不好進,
即便學了幾分道法、道術,宗師之下,殺伐手段弱得很,根本不是同境界武者的對手。
你天生的橫練筋骨,堪稱兵家大材,未來可期,何苦緣木求魚。”
陳靈台郎接著寬慰道。
紀淵有些無奈,他興之所至動了入欽天監的念頭,並沒有說一定要達成。
社稷樓的龐大道蘊,到底出自何物、出自何人,自己還未弄清楚。
即便當了練氣士,也不敢說一定就有所收獲。
“晉秘書郎相信也跟你說過,練氣士很重天資,也就是上古時期所謂的‘靈根’。
就像你們講武堂入門之前會稱量骨相,測試武骨一樣。”
陳靈台郎似是擔心紀淵被打擊到,繼續喋喋不休道:
“比如晉秘書郎,他就是‘乙木靈根’,從幼年起就與草木親和,
成年後自行領悟了一門‘小靈植術’,能夠加速植物生長,常被太醫局請過去培育靈藥、靈草。
再比方我,為‘癸水’、‘戊土’雙相靈根,能召風雨,破山石。
聽起來很厲害,實則讓一個換血武者來操弄大氣,出拳轟擊,也可以做到這些,就是費力不少。”
紀淵開始還嫌囉嗦,後來就當增長見識了,任由陳靈台郎像和尚念經一般嘮叨。
“現在釋懷了麼?”
半刻鐘後,氣度儒雅的陳靈台郎問道。
“多謝大師……多謝靈台郎指點,我已經完全放下了。”
紀淵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故意問道: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在下其實也具備‘靈根’?”
陳靈台郎愣了一下,爾後大笑擺手道:
“絕無此種可能!
武骨與靈根同有,這等天驕之體,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再說了,紀九郎你若具備靈根,早就應當顯示稟賦,展露不凡。
敢問你有何特長?”
我的特長是特長。
紀淵本想這麼答上一句。
考慮到欽天監是人家的地盤,最好收斂一點。
於是,他靈光一閃,忽然說道:
“不瞞靈台郎,我其實生有一雙靈眼,每到特殊的時候,它就會變得鮮紅,其中似有勾玉轉動。”
陳靈台郎眉頭一皺,半信半疑問道:
“有何用處?”
紀淵正色道:
“能為人看相算命,從未錯過。”
陳靈台郎嗤笑一聲,當即認為這紀九郎胡吹大氣。
相術何其深奧?
許多練氣士苦心精研一輩子,充其量懂了一個“看”字。
至於“算命”二字,內行人深知分量之重,提都不敢提。
不通天象星相、不懂奇門易理的遼東軍戶,竟然好意思說,他會看相算命?
江湖術士招搖撞騙的把戲,放在欽天監表演,這不是班門弄斧麼?
“那好,紀九郎,請你為我看上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