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身前三尺氣流轉動,凝實如碩大圓球,仿佛囊括小天地。
甫一觸碰,也許會覺得脆弱不堪。
可越是迸發氣力,砸落搗擊,越會帶動周天道場的陰陽二勁,從而推動風雷變化。
這些屍山血海熬出來的虎狼悍卒,雖然鬥陣廝殺的本事厲害,卻不懂武學精義的奧妙之處。
一窩蜂地盲目衝上來,反而被借力打力,落得跌做滾地葫蘆的淒慘下場。
“東宮諭旨,又非太子親臨!
國公府內有聖人賜下的丹書鐵券,哪怕殿下駕到,本公子也能見而不拜!
你個卑賤出身的遼東軍戶,扯虎皮做大旗,真真可笑!”
楊榷雙手負後,立於花廳台階之上,眸光垂流,俯視過去。
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麵前的年輕百戶。
自己貴為國公之子,相交相識,皆為勳貴子弟,門閥翹楚。
祖上若非將軍、侯爺,宰相、內閣大學士,都不會搭理半句。
如今大開側門,接見這個泥腿子,已經算是屈尊紆貴,很給麵子了。
“好威風,好氣度,不愧是涼國公的子嗣!”
紀淵不以為忤,將東宮諭旨交與身後的藍袍宦官,撫手笑道:
“自恃聖眷隆重,所以二公子才敢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一切都說得通了。
隻不過,聖人大誥明確記載,丹書鐵券雖能免死,但卻有兩條規矩。
謀逆不宥,子孫不赦!
二公子莫非忘了?”
楊榷趾高氣昂的神色倏然一滯,好像愣住。
爾後,鎖緊眉頭,冷臉嗬斥道:
“你在說些什麼胡話?本公子這陣子深居簡出,何曾觸犯過景朝律法?
休要栽贓罪名,給國公府潑臟水!”
紀淵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看向楊榷的眼中帶有憐憫之色。
這位國公家的二公子,很顯然還被蒙在鼓裡,並不知道自己已被親父當成棄子舍掉。
“本百戶前些日子奉東宮之命,前往黃粱縣查案,
返程回京的路上,途經黃泥大崗,遭遇眾多刺客攔路截殺。
這件事,二公子可有聽說?”
事發了?
東宮要對國公府下手?
楊榷心裡“咯噔”一跳,麵上卻不露聲色,故意嗤笑道:
“紀九郎,外界說你桀驁不遜,驕橫自大,果真沒有講錯。
你不過北鎮撫司,一個小小地百戶,螻蟻般的人物,也配入本公子的法眼?
換作往日,沒有東宮的諭旨,
你連國公府邸的門檻都邁不過去,更遑論站在本公子的麵前!
你是死是活,與本公子有什麼乾係?想要栽贓嫁禍,那就拿出確鑿鐵證!”
紀淵笑容更盛,由此看得出涼國公的二兒子。
其實是個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的軟弱性情。
畢竟,聲音越大,底氣越虛。
“難怪,楊洪最後寧願力保義子趙無烈,把親生骨肉拋出去作棄子。
原來是知道自己的兒子靠不住,撐不起家業門庭。”
楊榷瞧見那泥腿子笑意吟吟,臉上浮現明顯的可憐神色。
這一下直似火上澆油,怒氣大漲,聲如暴雷吼道:
“鹿伯!把這個滿嘴胡話的泥腿子打出門去!”
堂堂國公府邸,自然不會隻有明麵的護院家丁。
除去那些軍中退下的虎狼悍卒,另外還供奉了一位四境大高手,作為鎮宅之用。
鹿伯,也就是府中的車夫。
像楊榷,楊娉兒,乃至於楊休等人,出行都會帶上他。
外人並不清楚,唯有楊榷才知道,這是一張保命符。
唰!
一陣狂風平地掀起。
大股氣流像撕扯裂帛,發出“哧哧”之音。
紀淵眼皮微微一跳,眸光微凝。
花廳之內,不知道從何處竄出的鬼魅身影。
輕微晃了一晃,就此突兀橫在他和楊榷的中間。
此人兩鬢斑白,指節粗大,麵容普通,像個老農。
僅從氣息來說,最多隻是服氣有成的練家子。
“這位百戶大人,我家公子說要送客,請吧。”
被喚作“鹿伯”的老者客氣說道。
“鹿敬之,原是鐵血大旗門的少門主。
景朝馬踏江湖的時候,燕王掃蕩武林宗派,鐵血大旗門也在其中。
一家老小死的死,逃的逃,你卻投身涼國公府,做了一名車夫。”
紀淵雙手負後,平聲靜氣道:
“大旗門最為出名的武功,無非就是‘風雲手’和‘煉鐵真罡’。
前者捉風探雲,迅疾如電,一息之間,可出手三十六次,飄逸絕倫。
後者生吞金鐵如豆腐,化入己身,堅不可摧……”
鹿伯的麵皮抖了一抖,他的眼光毒辣,勝過楊榷許多,輕聲道:
“百戶大人原來是有備而來。
景朝上下都說北鎮撫司如狼似虎,是活閻羅,
南鎮撫司無孔不入,是耳報神。
如今一見,名不虛傳。
連老朽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無名小卒,都打聽清楚。
想來,今晚是難以善了,不死不休了。”
“沒錯,彆說你一個垂垂老矣的凝罡四境保不住楊榷。
就連五境宗師親至,也不行。”
紀淵頷首一笑,問藍袍宦官要來那道諭旨。
雙手向外拉開鋪展,中氣十足道:
“案犯楊榷,勾結鷹揚衛孟長河,英略館主嚴盛,
合謀盜取大統領趙無烈的手令,調撥軍械伏火雷,
埋伏刺殺朝廷命官,致使北鎮撫司死傷數十人。
觸犯國法,鐵證如山,不容辯駁,收押入獄。
楊二公子,你可還有什麼要交待的?”
念到最後一句,紀淵抬頭望向臉色慘白的楊榷。uu看書
後者似是不敢置信,連連後退,猛地癱坐於那張大椅上。
“栽贓!陷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沒有做過……這都是……我父親是當朝國公!
紀九郎,你敢冤屈於我?北鎮撫司敢冤屈於我?!
我就算去撞景陽鐘,也絕不會認!”
聽到諭旨宣布的那一刻,楊榷如同雷擊,呆愣當場。
過得片刻,方才歇斯底裡喊道。
“楊二公子,你盜取鷹揚衛大統領趙無烈的手令,
派遣六名換血三境的死士和孟長河、嚴盛等人設下埋伏。
以及,私自調撥軍械伏火雷――這些都是由你的父親,景朝涼國公親自指認,難道還能有錯?”
紀淵聲音平淡,卻如晴天霹靂,倏地砸中大喊大叫的楊榷。
鹿伯輕歎一聲,好似明白過來,默默退開。
坐在旁邊的楊娉兒,更是嚇得花容失色,渾身顫抖。
父親指認二哥?
棄車保帥!
棄得是二哥?
保得是趙無烈!
怎麼會?
父親怎麼會……如此狠心!
楊榷像是身子涼了半截,喉嚨發出嗬嗬聲音,卻始終說不出話。
“丹書鐵券,謀逆不宥,子孫不赦。
楊二公子,你可以畫押認罪,入詔獄了。”
紀淵宣旨完畢,負手而立,再道:
“按照景律,刺殺朝廷命官,不用等到秋後再處斬。
國公府估計很快就能辦白事,開席了。
希望到時候,三小姐可以大度些,讓我入桌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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