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誰在打我的主意?”
紀淵走出風滿樓,身子卻忽然一震,眉心浮現棗核大小的一線紅痕。
這是修成大皇庭的跡象,每次照見身神都會顯露出來。
就在剛才,他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冷風吹過也似的深重涼意。
聰明神,也叫腦神的覺元子,其長一寸一分,身披玄色道袍。
此時正對高台之上的九竅石人,拱手參拜,傳遞出針紮肌體的警醒之意。
“有點像是五境宗師的先天靈覺,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風未動而蟬振翅。
人體身神,確實奧妙無窮。”
紀淵按下無來由的刺痛感覺,轉過身,揮出一記元磁天刀,將鬥拱飛簷的四層大樓劈至垮塌。
轟的一聲,木屑橫飛,火光迸濺。
隨著十幾根粗大的木柱斷裂,曾經凋梁畫棟、夜夜笙歌的富貴氣象。
轉眼之間化為廢墟,蕩起衝天的煙塵!
快活林中,數十道摻雜驚駭、震動、不敢置信的複雜目光。
好似被磁石吸引,齊齊聚集在那襲玄色武袍上。
這些都是藏於暗處的頭目和打手,一群為虎作倀的烏合之眾。
如今見到風滿樓四分五裂,崩塌瓦解。
皆是心有餘季,後怕不已。
生怕冒頭惹怒這位爺,丟掉性命。
“罷了。”
紀淵並未逐一搜尋斬草除根,劈倒風滿樓後,便昂首闊步行於茫茫雪地。
善後的事情,自有成監工和魏教頭去做。
以後者治軍的手段,降伏幾個仗勢欺人的豺狼野狗,決計不成問題。
嘩啦,嘩啦啦。
深邃的虛空之中,那道血河仍然懸於頭頂。
粘稠的漿流,好似一道道觸手垂落,纏繞著紀淵的挺拔的身姿。
皇天道圖猛然抖動,蕩漾光華。
好似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將那股外力隔絕。
周身鑄成的十道氣脈,卻像是個無底洞,瘋狂汲取精純的元氣。
“等我拔掉金鉤坊,應該就夠完成淬煉筋骨,進行第六次換血了。”
紀淵眸光閃爍,他感受得到額頭之下的那塊寶骨,愈發瑩潤生輝,漸有神異。
不動山王經在換血三重天,煉的是須彌骨,鑄的是鬥戰勝佛體。
前者又被叫做“牟尼寶珠”,乃是佛門七珍之一。
相傳能夠放射萬丈光芒,暗中能令明,熱時能令涼,寒時能令溫。
若有人得熱、風、冷病或癩、瘡、惡腫等,以珠著其身上,病即除愈。
因此,凡持此珠者,毒不能害,火不能燒,身心俱無垢。
當然了,這些都是佛經記載的大德聖跡,難免會有誇張之嫌。
“雖然未必有此種神奇,但通過攀爬八萬四千丈的須彌山,淬煉打磨全身筋骨,所凝聚出來的牟尼寶珠,不僅可解百毒,還有芥子納須彌之能。”
念及於此,紀淵心中升起一份期待。
據說上古時期的正宗旁門,就連入門的築基弟子,都是人手一件芥子法器。
方便取用諸般符籙、飛劍、法衣、丹藥之物。
隻可惜,現如今末法大劫降臨,靈機消耗枯竭,如同潮水退去。
煉器之術,也失傳許久。
哪怕搜遍黑龍台的寶庫,也未必能夠尋出幾樣收納物件的空間法器。
“之前看到秦千戶多次搏殺,那杆暴雨梨花槍由虛化實,隨心使喚,
不知道是煉骨帶來的神異,還是鑄體賜予的妙用?”
紀淵心下思忖,不自覺又想到年關將至,是時候該要回京了。
二叔、嬸嬸一大家子人,都在府中等著自己,好能歡歡喜喜吃個團圓飯。
“事了拂衣去去也。”
低似輕語的平澹聲音被風雪卷動,湮滅無蹤。
那道挺拔的身姿,亦是融入白茫茫的天地。
又過兩日,風停雪歇。
陰雲四散之後,重現萬裡碧空。
天蛇峰頂的那座銅殿,紀淵獨自盤坐其中。
他的心神沉寂,一呼一吸,胸膛起伏。
默默地吐納,搬運全身氣血。
好似汞漿的炙熱血液,宛若一串串滾珠飛快地流動,散發熾烈的熱光。
遠遠看去,紀淵就像一輪發光的驕陽,照得大殿火紅通亮。
周身百步之內,尋常人都難以靠近。
“時辰已到。”
紀淵的眼皮輕輕動了一下,開始運轉不動山王經。
原本充滿韻律的平和呼吸,瞬間變成急速拉動的風箱,發出“呼哧、呼哧”的巨大聲音。
幾百丈高的天蛇峰,上下皆可聽到這股驚人的動靜。
轟隆,轟隆隆,心臟冬冬跳動,如同擂鼓,將源源不絕的生機精氣送至全身。
好似悶雷滾走的震耳響聲不住回蕩,牽動著龍蛇山幾位鎮守將軍的注意力。
日月峰的韓英身披鐵甲,像是元銅澆鑄的凋像立在一處高閣,遠遠地眺望道:
“江山代有天驕出啊,真是了不得的雄厚積蓄,也難怪能得東宮的信重,燕王殿下的欣賞。”
作為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一員老將,他再清楚不過,換血三重天內,氣如長鯨吸水,力如龍象衝撞。
代表著多麼可怖的潛力!
道經有言,天道至公,以萬物為芻狗,對眾生都一視同仁。
但較真起來,並不完全如此,偶爾也有偏私。
譬如,玄洲的億兆生靈。
有人、有妖、有化外蠻夷、有邪神爪牙。
生來各有不同,各有稟賦。
“妖血脈不凡,或是天生力大無窮,或是長出雙翅能飛,
人也如此,有些頭腦聰明,過目不忘,有些孕育武骨,資質橫溢
能夠決定妖之成就的,是血脈。
而左右人之上限的,是潛能。”
韓英麵皮抖動,眼中似有羨慕,也有驚歎。
像紀淵這般,踏入換血三重天也沒多久,就能一鼓作氣衝開六次關隘。
他這輩子都未見過幾個。
年輕一輩的兵道大材。
目前公認是薑贏武和王中道這兩人。
前者據說是上應天星,後者傳言為飛熊轉世。
皆有不凡之處,早早地嶄露頭角。
“這位北鎮撫司的紀九郎,從氣勢上倒也不輸。”
韓英如此想道。
“可惜,燕王殿下未能親眼見到這一幕。”
白行塵已在昨日啟程,坐上車輦前往天京。
臨行之前,可能是避嫌,也不曾跟紀淵打照麵。
騰龍峰的董玄也在作壁上觀,卻有不同的想法:
“幸好未曾與之為敵。”
假如得罪這樣一位前程遠大、武道超拔的少年英傑,注定難有什麼好下場。
不是當墊腳石,就是做磨刀石,遲早要被碾得粉碎!
自古以來,那些所謂獨占鼇頭,橫壓一個時代的無上天驕。
腳下都堆著同輩、前輩的累累白骨、具具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