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開先例?
蕭憲心下大驚失色,幾乎難以掩飾震駭的情緒流露。一個尚未及冠的五品乾戶,受開府建牙之封賞?
難不成,太子爺這是想做炎武帝,所以把那個紀九郎當成冠軍侯了?要知道,縱觀三千年的人道新史,及冠之前開府建牙者,也就兩位。
一是大炎朝的冠軍侯,十八歲為剽姚校尉,親率八百騎兵,前後兩次打穿裂海走廊。十九歲再被拔擢,封驃騎將軍,生擒北院大王,成功封狼居胥!
由此加封冠軍侯,賞賜開府建牙之殊榮!
二是盛太宗,其十六歲帶兵解救被困燕雲關的大業煬帝,嚇退蠻族大軍,十八歲隨父親起事造反,統領玄甲軍,打垮平天寨。
不到二十歲,便已經開府建牙,設天策府,官拜上將!那時候的盛太宗,麾下能臣如雲、悍將如雨。
甚至讓太子與齊王忌憚不已,選擇聯手相抗!「殿下!無功厚賞,隻怕不能服眾!
倘若紀九郎隻因備受東宮器重,就能無視規矩法度。
那叫鎮守朔風關的王中道、身在裂海走廊,吞風飲雪的薑贏武,怎麼想?」蕭憲儼然耿直進言的忠臣一樣,語氣激昂鏗鏘有力。
「開府建牙之權,便如尚方寶劍,絕不可輕易賜下!」詹事府的正屋之內,眾人眼觀鼻、口觀心,皆默不作聲。
放在東宮當中,唯有少師、少傅、少保,能夠直指太子過錯。因為他們在名分上,都是白含章的老師。
可自從太子爺擔下監國重任後,三少之位空懸已久。
再之後,便是左右春坊的院首、中允、讚善、司直郎等各種屬官。
他們並無實權,卻能參與政務,商討國事,好協助太子爺理清脈絡,對於各種問題獻言獻策。等同一座小朝廷!
如今,這間大屋裡頭的多數屬官,其實都很認可蕭憲所言。
首先,北鎮撫司隻受黑龍台的調遣轄製,也隻對聖人奏報秘辛。
即便太子爺再怎麼拉攏,他一日沒有登基坐殿,便難以完全掌握南北兩座衙門,反而落下把柄,顯得急功近利。
可若等到白含章繼承大統,那黑龍台的歸附就是順理成章,根本犯不上耗費心力,做這份無用之功!其次的話,紀淵從不入品級的雲鷹緹騎,坐上五品千戶位子,才過去短短半年。
再封賞開府建牙之權,豈不是擺明要跟遼東邊將唱對台戲。
上一次,太子爺下旨阻攔涼國公入京,處置楊榷,就已經寒了淮西勳貴的心。
現在又毫不遮掩,衝著遼東邊將下刀子,豈不是把這兩座山頭,往其他幾位藩王那方推!詹事府眾人身為太子屬官,他們所做的一切,必定都是直奔從龍而去。
自然不可能眼睜睜見著白含章,因為一時的任性,損傷東宮一黨的勢力羽翼。「蕭舍人所言也不無道理。
殿下,縱然紀九郎武骨卓絕,天資橫溢,可到底年輕,日後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沒必要急於一時,大加提拔。
如今就給開府建牙,接下來又該怎麼封賞?」
一位從八品的司直郎好像得到授意,亦是起身走到大屋中央,拱手作揖道。「確是如此,巡狩遼東寸功未立,憑什麼受封賞?
我若是紀九郎,哪怕殿下執意恩賜,也無顏接下!」又有一名從七品的錄事出言附和。
由於白含章用人不問出身,議事暢所欲言,對於納諫保持鼓勵,詹事府倒也沒有很明顯的上下尊卑。隨後,又有幾個六品的讚善、中允站出來說話,懇請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寸功未立?」
白含章坐在那張雕龍大案後麵,從堆積如山的折子裡麵,隨意抽出
四五本甩到下方。「華容府斬殺赤練、白眉兩大法王,幫主懷王揪出藏在三千門客的滅聖盟餘孽!
更不提,攔截入關的右護法天運子,挫敗這個奇士天選······三更堂派出七八個殺手,也被紀九郎殺得乾淨。
那些人,皆是大寇!
個個都在六扇門的通緝文書上,沒有誰低於千兩懸賞!
前不久,紀九郎還呈上一份至關重要的密報,抓到本朝天字號大逆,穆如寒槊的蛛絲馬跡!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不該賞?」
蕭憲彎腰撿起那些遼東發來的折子,打開掃看過去。
裡麵記述詳細,遠比白含章所說的要豐富,也更令人難以置信。
若非有華容府主周紹成為證,他是絕不相信,區區一個五品千戶能夠攪出這般大的風浪!「殿下,有功可賞!隻是賜下開府建牙的大權,未免有些過於隆重!」
蕭憲埋低腦袋,咬牙說道。
「本宮曉得你們是什麼心思,覺得紀九郎巡狩遼東,收拾爛攤子勢必得罪各方。賞他,無疑會讓東宮名聲受損。
可古往今來、曆朝曆代,哪有行革新之舉,而不流血、不動刀兵的好事?諸位都是學宮的俊彥,平時坐在詹事府高談闊論,激揚文字。
所想所求的,乃是丹陛之下,身披朱紫官袍!」
白含章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沉聲道:
「但凡治國之才,切忌眼高於頂,隻瞧得見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卻不願看一眼底下的情況。你們一個個都講,紀九郎所立功勞配不上開府建牙的封賞。
可誰曾想過,五品的千戶帶幾百人,巡狩白山黑水那樣的苦寒地,每走一步,等待他的是什麼?攔路的豺狼虎豹,凶險的刀山火海,不懷好意的草莽龍蛇,手握重兵的彪炳武侯!
易地而處,爾等可願走這一趟?
倘若有人應答,本宮立刻下旨,外派到朔風關、絕雲城、裂海走廊······」屋內鴉雀無聲,靜到落針可聞。
「怎麼?這時候不見諸位的慷慨誌氣?
看來你們也清楚,這是一樁闖龍潭、探虎穴的苦差事。可既然明白,為何本宮要封賞紀九郎,全部認為不妥?
難不成,紀九郎儘心儘力給東宮辦差,臨了,本宮還要把人推出去,平一平淮西勳貴、邊關武將的怒火?這就是諸位的治國之策、用人之術麼?
倘若如此,本宮很會失望!」
白含章緩緩起身,雙手撐著大案上,如真龍垂眸,凝成實質般的威嚴散發,叫眾人肩頭一沉,險些跪倒下去。
「你們想的是,本宮還未登上大位,需要拉攏勳貴、安撫邊將,這樣才能平穩等到聖人出關,繼承大統的至尊寶座!
這樣的事,監國二十年,本宮日日都在做。如今,規矩該變一變了!」
始終未曾出聲的詹事府院首,終於起身拱手道:「殿下所言不錯,聖人曾言,馬政為國之所重。
可現在淮西的勳貴、邊關的武將,拿國庫餉銀還不夠,還從軍務伸手撈銀子。實乃喪心病狂,利令智昏!
如果東宮裝作熟視無睹,豈非任由根子爛透,最後導致國運衰微!
殿下封賞紀九郎,無疑是高瞻遠矚,既能敲山震虎,震懾群臣,也可以殺雞儆猴,以示警戒!」這個老狐狸!
蕭憲以及剛才進言的司直郎、錄事等人,無不在心中破口大罵。「傳本宮的旨意,紀九郎巡狩遼東,辦事得力,深得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