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坐鎮於衙門明堂,正在閉目冥思,參悟根植於人體神藏的宙光道種。
無形氣機逸散開來,扭曲周遭空間。
層層疊疊,顛倒迷亂,好似浮動的光影。
落到外人眼中,那襲挺拔的大紅蟒袍就有種如真似幻的奇異感覺。
仿佛倒映於湖麵的明月,鏡中的虛像。
看起來近在身前,實則難以觸及,相隔千山萬水。
所謂“宙光”之道,便是映照過去未來。
過去之身,未來之變,皆在己心!
方才稱得上洞悉照徹,無有不至!
嗡嗡!
冥冥虛空陡然震蕩起來。
波光如水不斷地蕩開,將數尺方圓都籠罩進去。
此前被天運子映照過的大道軌跡,逐一顯現出來。
倘若換成七品以上的道術高手,仔細望向端坐的紀淵。
還能看到諸般閃爍的身影,好似三魂七魄凝聚成形。
依次排開,推演著各種武學精義。
宛若佛陀世尊的橫三世、豎三世金身。
其人,腦後更有道道光圈搖晃。
誦經祈禱的梵音不絕於耳,凝聚成條條縷縷的眾生願力,垂流而下。
雄渾無匹,進無可進的氣血真罡肆意流轉,衝刷四肢百骸。
那股稱霸現世的強橫氣勢節節暴漲,寸寸攀升。
體內五臟熠熠生輝,好似形成巍峨山嶽,亦或者大江大河等異象。
這種練功的進度,當真是匪夷所思!
好似千百個他我化身,共同吐納,鯨吞精元一樣!
遙遙望去,巍峨高拔的整座梅山都被籠罩於浩瀚汪洋。
如同太古諸聖的道場,充滿神聖的光輝!
呼!
紀淵驀地睜開眼眸,金紅光芒衝天而起,恍若兩盞神燈照徹虛空。
整個靖、曇二州,於一瞬間亮如白晝。
霸道絕倫的心神意念,好似波濤滾滾橫掃而過。
那些三、四重天的武道高手,無不心有餘悸,震懾莫名。
卻也不敢做聲,免得招惹煞星上門。
那位紀千戶坐鎮靖、曇二州,儼然成了定海神針。
經過龐鈞、董敬瑭陸續折戟,再如何跋扈的邊關武將。
都不可能跑到北鎮撫司衙門撒野耍潑。
“終於感受到所謂的天地桎梏了。
道則法理是移山倒海的號令權柄,卻也是披戴於身的鎖鏈鐵枷。”
紀淵運轉五臟神庭,收斂如淵如海的磅礴氣息。
那枚宙光真種緩緩沉寂,歸於各色交織的周天八象。
他明顯覺察到,隨著自身的道則法理淬煉打磨,愈發圓融完滿。
冥冥當中,天地意誌就會形成莫大壓迫。
仿佛登山之人,沿途遭遇寒霜大雪,走得舉步維艱。
唯有凝結精氣神三花,誕生一點真性道種。
才能用己身之道則,去對抗寰宇之法理。
做到一念生滅,改易天象。
舉手投足,捉拿星辰!
“初入五重天,是道則與法理交融,心神和身意合一,可呼風喚雨,飛天遁地。
但還是當不起一個‘大’字。
想要躋身當世絕頂行列,須得吸納錘煉星辰罡煞。
讓武功不再拘泥於肉身,證得萬法歸一,進而千變萬化,大小如意……”
紀淵咀嚼心頭流淌的陣陣感悟,他如今就停留在半步宗師。
自身道則法理尚未完善,欠缺天地意誌的淬煉打磨。
以及某種玄之又玄的證道契機。
“感應周天星辰,采集罡煞、真精、寒光等諸般元氣,本身就是被天地打磨錘煉的過程,也是吞吃大道意誌的必經之路。
也難怪那些五重天絕頂,動輒坐關十幾年。
沒有特彆的際遇,想要完成這一步確實耗時耗力。”
紀淵走的是仙武合一路數,破碎自身氣海,熔煉人體神藏。
他如今容納五條靈根山脈,壓根就不用操心能否順利突破宗師關。
更多需要考慮的,乃是怎麼攫取那份契機。
好把道則法理完善到滿意的程度。
忽地,紀淵眉心跳動,似乎有所感。
念頭一閃,將天運子那縷不成氣候的殘魂召出。
“紀九郎,貧道用一個天大的消息,換自個兒苟活下去。
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紀淵眸光一閃,能夠讓天運子這麼鄭重其事。
想必那個消息的分量很重,非同小可。
他麵色不變,好整以暇問道:
“道兄落到這步田地,生亦難,死亦難。
難不成還能捕捉到四神的風聲?”
天運子那縷殘魂如風中燭火,飄忽不定,心音平穩說道:
“紀九郎你不用試探,貧道好歹也是奇士門下的聖子。
雖然棋差一著,萬劫不複,可破船還有三斤釘,想要曉得滅聖盟的動向,並不難。
你隻用回答,做不做這筆買賣就好。”
紀淵手指叩擊大案,沉吟片刻道:
“道兄打算怎麼苟活?讓我為你尋一具上好的肉身,送你轉世,再生為人?
而今輪回路斷,沒有陰司引路,冥府引渡。
妄自行屍解奪舍之事,不僅有傷天和,還很難勘破胎中之迷。
未必比現在好。”
天運子兀自冷笑道:
“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紀九郎。
貧道知曉你掌握一門造畜道術,那個掖庭女子就被你養成狸奴。
人軀肉身,也在五蟲之列,亦屬胎卵濕化之中。
若真有心,願意答應,辦成這樁事對你而言,易如反掌。”
紀淵搖頭道:
“話雖如此,可做買賣向來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道兄言之鑿鑿,聲稱乾係巨大,可我怎麼分辨真假?
又怎麼確定,對我有益處?
道兄莫非真把紀某當成朝廷的忠臣,肱骨的棟梁?
對滅聖盟視若仇寇,恨之入骨,對東宮赤忱一片,碧血丹心?”
這位麵容冷峻的年輕千戶,笑吟吟說出大逆不道的一番話。
讓天運子本來信心十足的底氣,頓時有些沉落下去。
他遲疑問道:
“你……白含章那樣器重提拔,把你從一介雲鷹緹騎拉到巡狩一地的千戶,這樣的知遇之恩,你居然沒有半點感激麼?”
紀淵嘴角勾起,好像聽到捧腹的笑話一樣,反問道:
“道兄,奇士對你這般青睞,把你從一個長生府的真傳,栽培成執拿權柄的掌律聖子。
如此的厚待大德,你難道要選擇背叛?”
天運子好像被噎住一樣,瞬間無言以對。
他本以為紀九郎作為景朝中人,多少有幾分忠君報國之念。
結果這廝儼然一副唯利是圖的小人模樣。
簡直與滅聖盟那幫餘孽沒什麼區彆!
“百世經綸降下十二道金色法紙,以三年為期,殺‘白’屠‘龍’。
盟主親自出手,還召集江神宵、納蘭桀,以及其他各部高手。”
天運子麵沉如水,一字一句道:
“你要見貨,貧道給了。
紀九郎,我不信你真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對於白家人的死活,熟視無睹。”
紀淵輕歎一口氣,收起無所謂的笑意,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