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雙父母生前行善，為你積攢三十年的陰德福運。
你用五年換得雪花銀一罐，九年換得望子成龍的風水寶地，十二年換得方姓神童的命數褫奪。
要知道，那孩童過目成誦，長到五歲出口成詩，文氣濃鬱，乃是狀元之才。
再到攀附定揚侯府，福運一日高過一日，業力卻也一刻重過一刻。
三十年陰德揮霍一空，而今正是還債的時候了。”
人皮紙一本正經，字跡也變得方正莊重。
如同蘊含著無形的力量，發出宏大雷音震魂攝魄。
“似你這樣一朝得勢，隻計眼前得失，看不清身後萬世輪轉，分明業力纏身，果報深重，仍舊渾然無知的蠢物。
憑什麼讓本座奉為你主？
反觀我家老爺，行走間龍驤虎步，駐足時器宇軒昂！
天地所鐘，大道垂青的蓋世奇才，縱觀悠悠萬古，厲儘八劫，也未必出得了幾個……”
紀淵輕咳兩聲，人皮紙這番吹破天的溜須拍馬，讓他自己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他人壽數，可作為替代？給出代價？”
人皮紙搖頭晃腦，回答道：
“此是取巧之法，有違【世尊】定下的‘因果報應’四字。
可老爺畢竟是老爺，跟其他那些供奉本座的奴仆大不一樣。”
紀淵嘴角扯動兩下，原來還真有器靈擇主的說法。
他於社稷樓翻閱雜書，看到過上古大門派把一尊道器視為老祖宗的趣事。
諸多長老弟子日夜供奉器靈，就連掌教召喚驅動的時候，也要保持幾分尊敬。
據說傳承於諸聖道統的太乙門，就曾一個被逐出門牆的外門弟子卷走鎮壓山門氣數的道器！
一度傳為修行界的奇談與笑柄！
不僅讓太乙門從此一蹶不振，而且再難抬得起頭。
因此，才有相比起器靈認可的“主人”，其他人不過侍奉的奴仆雜役一流的傳言。
那個外門弟子自號“多寶道人”，闖出偌大的名氣。
此人不曉得從何處煉成一門大神通，隻需說上一句“這件寶貝與我有緣”，道器之下無不轉投認主，道器之上也有四五成可能被其所迷。
紀淵印象之所以這麼深刻，乃是因為這個多寶道人走到哪裡，便讓那處的修士折損慘重。
終於惹怒威壓玄洲的幾大諸聖道統，聯合出手圍攻絞殺，將其打得魂飛魄散。
隻不過他那座珍藏無數法寶、乃至於道器的“分寶岩”，始終未有下落，成為上古數劫屢屢被提及的秘藏之一！
“那你去做吧，我這人心善，見不得如此場景。”
紀淵偏過頭去，揮了揮手，讓人皮紙放心大膽快些動手。
那張泛著暗金色的輕薄布帛，好似乘風而起，滴溜溜旋動，籠罩於裴東升的頭頂。
“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載諸佛龍象。
陰德耗空，福運用儘，就連褫奪而來的那道文曲星，也已蠢蠢欲動，不再屬於你。
裴東升，且安心上路解脫吧。”
人皮紙散發出超度也似的往生梵音，一座無比宏大，幾乎覆蓋諸界寰宇的金色圓盤漸漸浮現。
其中涇渭分明，劃出六條通往無垠太虛的古老道路。
當中端坐著撐起十方天宇，浩瀚萬方的菩薩。
其下趴著一頭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的通靈瑞獸。
六道一轉，天地輪回！
莫可名狀的氣機垂流而下，讓紀淵都感到心驚不已。
仿佛十類萬眾的生死善惡，今生來世，業力果報，皆受定奪！
“這就是佛門想要締造的六道輪回？”
紀淵暗自屏息凝神，那雙金紅光芒內蘊的眼眸閃爍。
照破那層表麵流轉的虛幻氣象，看到天、地、人中的菩薩、羅漢、善信，
也窺見幾分修羅、畜牲、餓鬼裡的無德無福造業破戒的執迷眾生。
“這樣涵蓋寰宇的大道權柄，真真叫人敬畏……”
紀淵不由地感歎，於他眸中倒映出密密麻麻，仿若無量鎖鏈交織的一座龐然重器。
一個個孕育億兆生靈的大千世界，於其下生滅不定，載沉載浮。
這代表著，那裡麵的無窮眾生都要受佛門六道輪回的拘束與統轄。
“玄洲被稱為諸界祖地，寰宇中樞，真正原因大概在於，此處為大道源流。
諸般法理從中而出，絕非尋常可及。
所以天庭、陰司，乃至於諸聖道場……才會各自占據三界，由此向外覆蓋。”
紀淵心中若有所思，眼底閃過明悟之色。
若非玄洲被打崩陸沉，宛若滄海一粟，使得道則法理殘缺不全。
也許人道不止局限於皇朝位格，還能更進一步。
正當紀淵思忖之際，人皮紙所喚出的六道輪回徐徐轉動，三善道、三惡道齊齊轟鳴。
一股股深紅如血，可怖至極的業力火焰，宛若粘稠的海浪包裹住裴東升。
“……諸有情因造作種種癡愚業，或因身語意各種惡行，當墮畜牲道！”
陣陣梵音鋪天蓋地，裴東升駭得臉色煞白。
他像是看到自個兒當真墮進畜牲道中，轉生為牛馬豬羊，蟲蟻飛蛾。
被眾人充食，被獵戶宰殺，被同類相殘……
一次次煎熬輪回，個中苦痛難以言說。
陰壽層層削減，福運更是一分也無，全部都被六道輪回碾磨殆儘。
與此同時，紀淵所提的問題，也得到人皮紙的解答。
“【世尊】出靈山，於光陰長河之上流，與其餘九位占據玄德的諸聖議事，久久未歸。
眾菩薩、羅漢意見不一，分歧甚大，造成大亂。
萬變魔君趁此機會，分離器靈，蠱惑百世經綸，將其卷走遁逃。”
得到答案的紀淵不禁啞然，這張人皮紙竟然是被奇士化身“撕扯”下來。
萬變魔君隻帶走了那尊器物，也沒來得及銷毀抹除器靈。
所以才有讓其失落靈山，換了曆任主人，直至如今的這樁事。
“我還有一個問題。”
紀淵手指輕輕叩擊桌麵，目光略過受苦的裴東升，繼續道：
“當世可有人，證就道果的玄德尊位。”
人皮紙猛地一震，泛起劇烈的漣漪，幾欲從中裂開。
“老爺，這可問不得！”
轟！
這座百世經綸的本源真靈字跡還未跳將出來，六道輪回的虛影陡然凝實，磅礴的光柱連通諸界寰宇。
端坐其中的那尊地藏王菩薩，竟然緩緩地睜開雙眼，跨越無垠太虛，落進北鎮撫司的明堂衙門。
“汝當皈依！”
ps：這個月好好更新，好好生活！認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