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勣親自登門懇請自己出山,正是委婉的表達必將全力消除他的後顧之憂,儘全力維護他的身後之事,如此,還有什麼好擔憂呢?
李勣果然拍了拍李靖的手背,溫言道“衛公隻需獻計獻策、集思廣益,其餘諸事,不必擔憂。”
沒有什麼情真意切的保證,更沒有熱血激昂的鼓動,簡簡單單一句話,令李靖極為心安。
他知道既然李勣說出這句話,那麼除非李勣死去,必然不會有麻煩找上門來。
終南山,道觀。
近日一場新雨將山林草木洗滌得乾乾淨淨,重巒疊翠、碧綠欲滴,峰明嶺秀、溪水如玉,正是景色秀美、氣候宜人的好時節。
房俊穿著一身常服,赤著腳踩著草地從窗外的溪流之中舀了一罐水,而後翻窗而入,興致勃勃的回到地席上坐好,將溪水注入火爐上的水壺,靜待水沸。長樂公主跪坐在對麵,見其意氣風發、興致盎然的模樣,忍不住抿唇笑道“你看看你,頑童一般,哪裡還有半分軍國重臣的模樣?若是被那些禦史言官見到
,定要彈劾你既無朝臣之儀表、更無士子之穩重。”房俊不以為意,伸手從茶幾上的碟子裡拿過一顆杏子啃了一口,感受著酸甜水潤的果肉“何須被他們看見才會彈劾?等著瞧吧,現在就有無數言官正在府中
鋪紙研墨、遣詞造句,待到明日一早,定然彈章如潮、奏疏如雪,鄙人猶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長樂公主吃了一驚,忙問道“又發生什麼事?”
房俊遂將剛剛收到的關於張亮前往右金吾衛赴任受挫的事情說了……
長樂公主一臉無語,嗔道“你這人,就不能消停一些?居然如此給人下絆子。”
房俊有些無辜“以我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豈能為了這點小事浪費腦筋?我隻是讓右金吾衛上下給張亮一些難堪,這件事完全是王玄策自由發揮。”
但不得不說,王玄策這件事辦的漂亮,這當頭一棒想必砸得張亮暈頭轉向,再也不敢奢望能夠掌控右金吾衛,甚至據為己有……水壺微響,長樂公主彎腰從茶幾底下摸出一罐茶葉,雖然生產過後,但腰肢依然纖細如柳,將茶葉放入茶壺,無奈道“張亮是陛下敕封、朝廷任命的右金吾
衛大將軍,總不能用此等手段將其迫退吧?到時候張亮固然顏麵掃地,可陛下對你也一定成見極深,何必呢。”
這時爐上水沸,長樂公主伸手欲拿,卻被房俊搶先一步“我來我來,彆燙到。”
取下水壺,沸水注入茶壺,茶香頓時氤氳而出,斟滿茶幾上兩個茶杯,兩人皆拈杯輕啜,感受著茶水的甘甜。房俊放下茶杯,淡然道“軍政不分,從來都是利大於弊,亂世之時那是沒辦法,要集中權力乾大事,可如果太平盛世依舊如此,必生禍端。簡而言之,軍政
一體用來打天下可以,但絕不可用以治天下,文人治政、軍人治軍,相互聯係卻又彼此分割,這才是最終極的完美形態。”
當軍隊這樣的國家強力機構淪為朝堂之上爭權奪利的支撐,國家距離混亂也就不遠了。
曆史上,似兩漢隋唐那樣文武不分自不可取,但如同宋、明那樣重文抑武也不可行,想要文武並舉、外王內聖,既相互平衡又相互製約,實在太難。
時代不同,誰也不知哪一種製度更為適合,隻能一點一點去蕪存菁、摸著石頭過河。
長樂公主道“我不關心這些國家大事,我隻問你,兕子的婚事怎麼辦?”
房俊一臉懵然“兕子的婚事與我什麼相乾?雖然父母皆已過世,可是還有皇帝哥哥、公主姐姐,哪裡輪得到我操心?”
長樂公主見這廝裝糊塗,氣得咬牙“我是問你對這件事的態度!”房俊攤手,無奈道“外人毀我、謗我,諸般謠言沸反盈天,可你難道還不知我?我對晉陽殿下絕無半分覬覦之心,自然希望她能尋到一個好郎君,安樂幸福
的過一輩子。”
“可她處處拿你去與旁人衡量,故而每每相親都不滿意,不是差這就是差那,你說怎麼辦?”
房俊瞪大眼睛“微臣文才武略、詩詞雙絕,天下男兒少有能及,可這能怪得了微臣麼?生來優秀,如之奈何!”長樂公主捂著發熱的臉蛋兒,倒不是被這廝無恥的嘴臉所震驚,而是每每這廝私下裡自稱“微臣”都不會有什麼好事,嘴裡含著“微臣有罪”,卻總是乾一些足
以“抄家滅族”的壞事……
“你說這些我不管,但我覺得你應該與兕子談一談,讓她對你徹底死心。”
解鈴還需係鈴人,如果房俊能夠明確表達態度,想來晉陽公主也不會一直鑽牛角尖。房俊卻已經繞過茶幾湊了過來,抓住驚惶欲逃的長樂公主,嘿嘿笑道“微臣愚笨,著實不知怎麼談,但若是讓晉陽殿下得知微臣對她的長樂姐姐做過何等無
恥之事,想必她就會死心了。”
“放開!道家靜地,焉能行如此苟且之事?”
“道家又不是佛家,道士自能娶妻,三清道尊早已見怪不怪,殿下彆跑,就從了微臣吧……”窗外,微風拂過,溪水潺潺,柳條兒隨風輕舞,鳥鳴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