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明白其中的凶險,麵色凝重的應下。“其餘倒也沒有什麼特彆的,無論是按照租用調製那樣繼續以穀物、布匹、絹帛以及徭役向佛道兩派收稅,還是如同商稅那樣隻收取錢帛衝抵稅款,都在於你
與民部詳細商議之後確定,我在這方麵並未有太多的建議。”
頓了一頓,房俊看著馬周,問道“這件事其實你不必率先站出來的,這是一樁大功但同樣蘊藏著巨大的危險,會有人按捺不住跳出來的。”誰率先推行佛道兩派之稅改,誰就麵臨巨大危險,但如果沒人站出來,劉洎必然要主動承擔這個任務,文官領袖也並不是躲在幕後挑動黨爭就能行的,關鍵
時刻也要有為了全體文官謀福祉的擔當與勇氣。
可現在馬周站出來,劉洎躲掉了有可能的危險,等於撿了便宜。馬周笑著搖搖頭。喝了一口茶水,渾不在意道“自古以來的朝廷大同小異,有人忙著做官、有人願意做事,吾是那個願意做事的,官職大小其實並不在意。吾若不出頭,這件事中書令無可推脫,可他們那些人必定在施行的過程中過多的考慮妥協、交換,最終一定會把這件事搞砸。吾不在乎他們是否爭權奪利,也不
在乎吾是否會被充當為犧牲品,隻想將這件事促成,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如此足矣。”時至今日,佛道兩派早已發展成為龐然大物,幾乎占據了大唐境內教派之頂端,其餘那些亂七八糟的教派無可與之比肩者,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無論怎
樣改朝換代,這兩個教派隻會越來越昌盛。
而佛道越是昌盛,占據的土地就越多、裹挾的人口也越多,天下財賦過多的被這兩大教派吸食,苦的隻能是百姓。
他願意做一個先驅去斬斷這兩大教派吸食天下膏血的觸須,給天下百姓搶奪下來更多的錢糧,讓更多的百姓活下去。
為了這樣一個目標,他寧肯自己衝入荊棘、遍體鱗傷甚至身死魂消,也不願那些“官蠹”為了利益之爭而壞了大事。
房俊做不到這般大公無私,所以愈發敬佩,歎氣道“與你為友,壓力很大啊。”“嗬嗬,二郎莫要自謙,你不僅率軍征戰開疆拓土,同樣也在民生之上做出了卓越成績,現如今提起驪山農莊誰不是讚譽有加?將半座山巒貧瘠山地、數以萬計的流民安置於此還能帶領他們勤勞致富,甚至恢複了三皇治世的集體運作方式,不愧於當年太宗皇帝評價你的那一句‘宰輔之才’。你們好友,誌同道合,自當
砥礪前行、攜手並進,為天下萬民謀福祉。”
送走急促促趕去民部尋找唐儉的馬周,房俊一個人喝了口茶水,搖頭輕歎。
任何時候都會有一些熱血澎湃的理想之士,不求富貴榮華、鐘鳴鼎食,不惜官爵權勢、錦繡前程,也要拚卻一切去做一些為國為民的高尚之事。
也正是這種“家國天下”的情懷,才能讓這個民族在一次又一次的黑暗之中涅磐重生。
李勣沒有經由通稟便走進來,一身官袍、相貌清臒,自顧坐在房俊對麵。
回過神的房俊連忙取過一個乾淨的茶杯斟茶。李勣喝了口茶,麵無表情“原本給劉洎挖的一個大坑卻被馬周跳了進去,是否感到灰心沮喪?廟堂之上講究堂堂正正,齷蹉隱私的手段隻能貽笑大方,你差
的還遠。”房俊恭恭敬敬給對方斟茶“是,小侄性情愚鈍、上不得什麼台麵,還學不會明哲保身之道,這方麵要多多向英公您請教,隻要英公肯指點,一定虛心學習。
”
“嗬嗬,這等諷刺挖苦之言語房玄齡是萬萬說不出的,都說家學淵源,看來房玄齡沒怎麼教你尊敬老人啊。”房俊笑吟吟道“家父總是說‘老要張狂少要穩’,年輕之時銳氣太盛容易反傷自己,所以要學習老年人的穩重,而當人老了之後,進取心消失殆儘暮氣沉沉,
反而要學習少年人張狂銳氣才能朝氣蓬勃。英公現在老了,不複當年之英武,所以也要將自己當作年輕人才行,而不是暮氣沉沉、倚老賣老。”
“砰!”李勣拍了下茶幾,惱怒道“你罵老夫倚老賣老?”房俊笑容真誠“小侄都說得明明白白了,您卻還要問一句確定一下,看來是真的老了,耳朵都不太好使了……既然如此,何必向陛下告老致仕呢?既能回府
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也能給我們這些年輕人騰位置,總是擋著路,年輕人難免心有怨氣啊。”
李勣反而怒氣平息,蹙眉看著嬉皮笑臉的房俊“這話是陛下讓你說的?”房俊神情恭敬“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公自己怎麼想,既然不願摻和朝中這些事務,又何必屍位素餐戀棧不去呢?小侄知道您怎麼想,回頭就將敬業弄
去書院看管起來,您沒了後顧之憂是不是該有些轉變?”
李勣沉默不語。他有些後悔當年未能堅持己見拒絕太宗皇帝的任命,正是因為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以往那些恭順謙遜的部下開始對權力有了更多的野望,結果到了今天把他高高架起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