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欽陵一戰而勝、攻陷那錄驛截斷鄂拉山口,使得水草豐茂的大非川徹底落入噶爾部落的掌控之中,並且據險而守,戰略上可謂完勝。可區區一個那錄驛就算攻陷又能如何呢?除了激怒邏些城之外,並無太多實質之好處。反觀若是首戰即敗,吐蕃不會將噶爾家族放在眼中自然不會調集大軍
前來剿滅,唐人也會對噶爾部落失望不再奢望噶爾部落能夠牽製吐蕃,則噶爾部落既可吃掉唐人給出的好處,又能確保當下之局勢,一舉兩得。
而他之所以在兩個兒子出征之前未曾叮囑隻許敗、不許勝,就是在考量論欽陵的戰略能力,看看他能否培養出從全局看待問題,而不是爭一時之成敗。
畢竟他對於論欽陵的期望甚至遠遠超過長子讚悉若……
可現在他有些失望。
讚婆瞪大眼睛,不能理解老父親的瘋狂想法“您為了培養兄長的戰略能力居然將整個噶爾部落當做工具?”
祿東讚搖著頭、歎著氣,懶得說話。他當然不是拿整個噶爾部落的生死去做賭注,那錄驛之戰自然是落敗更好,可以迅速結束這場戰爭重新回到僵持之態勢,可戰勝也並非全無好處,整個部落
因此士氣大振、戰意高昂,完全可以趁勢追擊。
隻不過如此一來就落入了唐人的算計,用噶爾部落的血肉去消耗吐蕃的國力……
失望之初當然是論欽陵未能達到他預想之中的層次,想要接替自己引領整個部落還需繼續磨礪。
……
遠在那錄驛整頓軍隊、做好惡戰準備的論欽陵也後知後覺,醒悟到自己如此快速、利落的攻陷那錄驛似乎並非好事。“讚普看似一統吐蕃,實則內部各派勢力傾軋,彼此之間利益難以調和、矛盾重重,全憑著讚普的威望才能壓製。可這種矛盾遲早是要爆發出來的,一經爆發
便有可能將整個吐蕃埋葬。現在咱們出其不意的一場大勝一定震驚了邏些城,卻也使得讚普有理由、有機會轉移內部矛盾,咱們等於幫了讚普一個大忙。”“戰爭是轉移矛盾最好的手段”這個道理並不深奧,之前鬆讚乾布心心念念與大唐聯姻,目的在於借大唐之威勢鎮壓內部不臣,後來聯姻告吹,便開始積極綢繆對唐作戰,便是想要以戰爭緩和內部矛盾,隻不過隨著“青稞酒”給吐蕃各部落帶來龐大利益,作戰計劃不得不暫時擱置,現在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陷
那錄驛,鬆讚乾布又得到了集結全國之力作戰的契機。否則以噶爾部落的實力即便有大唐之資助也不可能引起整個吐蕃的重視,鬆讚乾布想要集結全國之力根本沒人配合他,那隻會讓其餘部落首領認為其彆有居
心,甚至借噶爾部落入侵之機、行剪除異己之勢。
勃論讚刃與讚婆一樣是噶爾家族的“勇士”,戰場之上無敵,謀略之上白癡,所以他搞不懂“這麼說咱們取勝反倒是錯了?”
“那怎能這麼說呢?”論欽陵喝了口青稞酒,嚼著炒豆子“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咱們一戰攻陷那錄驛、掐斷鄂拉山口,不僅將大非川納入噶爾部落治下,更將吐蕃大軍堵在鄂拉
山以北,進可攻、退可守,已經極為完美的完成了初步戰略,無可爭議的大功一件。”將豆子咽下,拿出輿圖仔仔細細查看,邊看邊道“不過父親大抵不會這麼認為,他會覺得打一場敗仗就能給唐人一個‘我打不過’的借口,從此擺脫唐人的逼
迫,也能讓邏些城那邊掉以輕心認為我們不堪一擊不予重視,局勢再度回歸之前的均衡態勢。”
勃論讚刃也抓了豆子,道“那也不錯啊,隻要給咱們穩定的局勢,十幾二十年之後實力壯大,也就不必仰唐人之鼻息,被人家獵狗一般驅趕。”
“天真!”論欽陵嘀咕一句,手指比劃著暖泉至烈謨海之間的距離,頭也不抬道“父親太過忌憚讚普了,他匍匐在讚普的威儀之下多年,一旦與其敵對便心生懼意,隻希望能夠保持均衡態勢度過當下危機,再作他圖,卻渾然忘記無論唐人亦或是讚普都不可能讓噶爾部落繼續之前的平穩。所以不必在意父親的憂慮,這一戰咱們
以快打快,隻要能夠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待到兵鋒直指邏些城下之時,局勢必然會大變!”
能否以弱勝強、一路打到邏些城下?
這是極有可能的。吐蕃看似一統,實則內部山頭並立、相互傾軋,讚普並不能一言而決,這是讚普的憂慮卻也是其機會,所以必定調集各部落的大軍前來封堵迎擊,若取勝自
然萬事大吉,即便不勝也能借助噶爾部落來消減吐蕃各部的實力,當各部實力驟降,豈敢繼續如以往那樣不遵讚普號令?而這就是噶爾部落的機會,倉促調集前來的大軍未必有死戰之誌,借助大唐資助的軍械、裝備將戰力提升數倍的噶爾部落大軍卻是士氣正旺,一路攻城拔寨未必不可能。